刘捕头细心地叮嘱着,只因他心里确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本来大家都是供人驱使的差役,可是像这等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却总是落到老实木讷的季如尘头上,实是有些不太公平。
这位刘捕头与季如尘同在泉州灵石县衙里面当差,对这位为人憨厚的年轻人极为了解,自然也颇多关照。但是对于长期让季如尘在衙门里跑腿打杂这件事,刘捕头却也是爱莫能助。而且他心里面十分清楚,知县大人之所以这么做,确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这件事细究起来,还得从季如尘的身世说起。
十二年前,灵石县衙一位姓季的老捕头在外出办案时,途经临县,偶然救下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孩子。那孩子因头部受了严重的刀伤而失去了记忆,既不知自己是谁,又不知自己从何处来。
季老捕头本是孤身一人,见这孩子可怜,便收了他做义子,并让他随自己姓季,取名如尘。
季如尘十六岁那年,季老捕头在缉捕盗匪时不幸殉职。当时的知县大人见季如尘这少年无依无靠,甚是可怜,且也多少会一些拳腿,便让他在衙门里做了一名不在册的捕快,总算能混上一口饭吃。
然而这季如尘怎么说也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既无田地,又无户籍。虽然历任知县大人都还算通融,让他在衙门里一直当差,但由于他身份尴尬,是不可能有正式职司的,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得到任何补缺做捕头的机会。
而且,季如尘虽是从他义父那里学了些粗浅的功夫,却只够用来对付那种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徒,实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平日里便也只能做些闲差了。
按理说,衙门里像季如尘这样普通的捕快也有好几人,跑腿打杂的事也不应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可问题是,闲人虽多,却谁都不愿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劳碌奔波,一旦摊上了这等苦差,便都要怨声载道,敷衍了事。
唯有为人憨厚的季如尘从无怨言,而且办事认真,交给他的每件事都能踏踏实实地交差。正所谓能者多劳,知县大人觉得用他最是顺手,便也一直这么用了下来。
在季家的院门外,刘捕头交待完了差事之后,笑着拍了拍季如尘的肩膀,便背着手离开了。
季如尘回到屋中,开始收拾行装。
一旁忽然伸过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来,将一双崭新的黑色缎面薄底快靴塞入了他的行囊之中,“一趟山登下来,你脚上的那双旧鞋子怕要磨破了,带上这双新做的,办起事情来也更利落一些。”
季如尘转头看着身边那位柳眉凤眼的年轻女子,笑道:“早知会有这等差事派下来,方才那场戏便不用演了,我也能少挨些你的骂!”
那年轻女子笑着轻啐了一声,“你以为老娘我愿意骂你么?!”
随即她的柳眉轻皱,又有些担心地道:“只是如此一来时间上便紧了些,而且这些天时常下雨,山路不好走,你可千万要当心一些!”
“放心吧,琼娘,我已决定改变计划,就在他的家中下手,这样一来,两日便足够了!”
琼娘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迟疑地道:“可若是就在自家门前动手,实在有些招人耳目——,我总觉得这单生意做得太过冒险!”
“此事确实有些冒险,可我们绝不能让那厮再继续为恶下去。即便会因此引来麻烦,却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季如尘将打好的背囊往身上一背,转头对一直默默看着他的阿扬招了招手。
阿扬走到他的面前,黑亮的眼睛闪着超出年龄的智慧,“爹爹放心,阿扬会照顾好娘的!”
季如尘笑着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阿扬不但要照顾好娘,还要照顾好自己。”
阿扬点了点头。
季如尘又看了一眼正凝目望着他的琼娘,咧嘴一笑,便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琼娘过去将阿扬搂在身下,娘俩儿站在门前,一起目送那个高大矫健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