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该云儿,云儿便说道:“女儿悲,将来终身倚靠谁?”南宫威满笑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众人都道:“别混他,别混他!”云儿又道:“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南宫威满道:“前儿我见了你妈,还嘱咐他,不叫他打你呢。”众人都道:“再多说的,罚酒十杯!”南宫威满连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子,说道:“没耳性,再不许说了。”云儿又说:“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说完,便唱道:
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唱毕,饮了门杯,说道:“‘桃之夭夭’。”令完,下该南宫威满。
南宫威满道:“我可要说了:女儿悲——”说了,半日不见说底下的。冯紫英笑道:“悲什么?快说。”南宫威满登时急的眼睛铃铛一般,便说道:“女儿悲——”又咳嗽了两声,方说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南宫威满道:“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一个女儿嫁了汉子,要做忘八,怎么不伤心呢?”众人笑的弯着腰说道:“你说的是!快说底下的罢。”南宫威满瞪了瞪眼,又说道:“女儿愁——”说了这句,又不言语了。众人道:“怎么愁?”南宫威满道:“绣房钻出个大马猴。”众人哈哈笑道:“该罚,该罚!先还可恕,这句更不通了。”说着,便要斟酒。上官云英道:“押韵就好。”南宫威满道:“令官都准了,你们闹什么!”众人听说方罢了。云儿笑道:“下两句越发难说了,我替你说罢。”南宫威满道:“胡说!当真我就没好的了?听我说罢: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众人听了,都诧异道:“这句何其太雅?”南宫威满道:“女儿乐,一根┩里戳。”众人听了,都回头说道:“该死,该死!快唱了罢。”南宫威满便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众人都怔了,说道:“这是个什么曲儿?”南宫威满还唱道:“两个苍蝇嗡嗡嗡。”众人都道:“罢,罢,罢!”南宫威满道:“爱听不听,这是新鲜曲儿,叫做‘哼哼韵’儿,你们要懒怠听,连酒底儿都免了,我就不唱。”众人都道:“免了罢,倒别耽误了别人家。”
于是蒋玉函说道:“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说毕,唱道: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巧。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唱毕,饮了门杯,笑道:“这诗词上我倒有限,幸而昨日见了一副对子,只记得这句,可巧席上还有这件东西。”说毕,便干了酒,拿起一朵木樨来,念道:“‘花气袭人知昼暖’。”众人都倒依了完令,南宫威满又跳起来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该罚,该罚!这席上并没有宝贝,你怎么说起宝贝来了?”蒋玉函忙说道:“何曾有宝贝?”南宫威满道:“你还赖呢!你再说。”蒋玉函只得又念了一遍。南宫威满道:“这‘袭人’可不是宝贝是什么?你们不信只问他!”说毕,指着上官云英。上官云英没好意思起来,说:“薛大哥,你该罚多少?”南宫威满道:“该罚,该罚!”说着,拿起酒来,一饮而尽。冯紫英和蒋玉函等还问他原故,云儿便告诉了出来,蒋玉函忙起身陪罪。众人都道:“不知者不作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