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牧场确实辽阔,他的宽度基本和云巅牧场相差无几,但长度却足足是云巅牧场的两倍,两个人骑马溜达了好一阵子,视线里可以看到左前方的那栋黑色小木屋,可是距离却始终不曾拉近一般,怎么前进、怎么靠近,还是抵达不了目的地,这让陆离不由调侃到,“海市蜃楼”,惹得柯尔欢快地笑了起来。
黑松林牧场着实有些无聊,就是一片荒芜的平原。走过来栅栏这一侧,参差不齐的杂草就淹没了马匹的小腿肚,根本不像是一个牧场,更像是来到了荒郊野岭;视线里的景色单调而无趣,甚至没有什么变化,就连草丛也不像森林那般丰富多变,偏偏又不能策马奔腾,因为杂草之间有着不少栅栏,冒然冲刺的话,结果不堪设想。
这里不仅仅是缺少打理,而且已经完全荒废。陆离却是想着,如果重新打理的话,仅仅只是收拾这片土地,这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人力和物力;更糟糕的是,现在无法确定杂草下面的土壤是什么状况,是否足够营养?是否足够肥美?饲养牛羊的话,是否有足够的草原?
现在陆离渐渐已经习惯了云巅牧场的大小,那一千五百英亩的长方形,似乎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熟悉;但来到黑松林牧场,空间感顿时变得模糊起来,仅仅只是大了一倍而已,却有种走不出去的错觉。
不过,错觉终究是错觉,远在天边的木屋终究还是抵达了。
栗子的脚步放缓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木屋,单纯从外表来说,似乎和云巅牧场的主屋没有太多区别,这样的小木屋在德州数不胜数,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制式设计,一点心意都没有;但靠近之后,就可以看到那颓败荒废的模样,蜘蛛网缠绕、灰尘堆积,甚至还可以看到鸟巢、狗窝之类的稻草堆,似乎就连木头的外貌都渐渐变成了深褐色……
“电影里的鬼屋就是这个模样。”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空气之中发霉的味道就让鼻子开始瘙痒起来,忍不住打喷嚏的冲动,“乔纳森的外甥应该不是商人吧?他难道不知道,想要卖一个好价钱,就必须好好打理吗?”
“他倒是想要打理,但没有足够的资金。那一场金融危机之后,一切就更加困难了,他没有精力在这里投入更多。”柯尔简单地说道,扯动缰绳,调动马头,绕着屋子走动起来,主屋后面一大排的羊圈和牛栏,整个建筑物之庞大之恢弘,让云巅牧场看起来就像是过家家。
陆离则朝着远端的山峦走了过去。
站在这里,距离足够近,就可以看到那一片黑漆漆的山坡,腐烂的山灰和落叶都已经和土壤融为一体,一层又一层,将所有的生机都掩埋在底下;其间可以看到些许破败的树桩,可是却都已经腐烂了,似乎在过去几年时间里,生长了,然后又腐烂了,如此循环之后,最终只剩下一片破败。
间隔着大老远,陆离就可以感受到那令人敬而远之的毁灭气息。
陆离试图描绘出当年黑松林层层叠叠的壮阔景象,试图描绘出当年这片牧场的繁忙景象,试图描绘出乔纳森在这片土地上付诸的心血,但,他失败了。无处不在的陌生景象让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想象出曾经的勃勃生机。
这就是他的邻居,安静而陌生、恐惧而悠远的邻居,从来不曾了解乃至于不曾存在的邻居,似乎所有生机都已经彻底掐灭,变成了一片虚无之地。世界末日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对于乔纳森来说,对于黑松林牧场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的劫后余生。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离骑着栗子,慢慢地在草丛之中踱步,试图描绘出杂草全部清理完毕的画面,试图描绘出数千只羊数千只牛在悠闲散步的景象,试图描绘出一片死寂的山麓重新恢复生机的景象。这一次,他成功了。
就好像当初他刚刚接手榉木牧场的时候。
当时的榉木牧场,并不是一片荒芜,在柯尔的打理下,井井有条;但确实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似乎整个牧场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等待着阳光的洒落,褪去那灰蒙蒙的迷雾,再次焕发新生。
眼前的黑松林牧场也是如此,那百废待兴的模样,隐藏着死亡,蕴含着毁灭,却在孕育着生命。
这就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地方,死亡和新生总是相互依存。黑松林牧场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似乎就连大自然都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可是隐藏在这一片死寂和毁灭之下的,却是等待着萌芽、生长、成长的强大生命力。
这片土地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