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列奥提奇德斯正襟端坐,面容冷肃。
两侧的将领们也站直了身体,但严肃的面容上多少有一丝好奇。
帐幕掀开,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不但略微佝偻着身子,体型很是消瘦,而且走路还一瘸一拐……
将领们都感到诧异:斯巴达居然派了一个残疾老人担任使者,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坐在正中的列奥提奇德斯猛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走进来的这个人。
而那个斯巴达使者手杵木杖,同样双眼直直的凝望着列奥提奇德斯,不自觉的蹒跚前行,直到被卫兵拦住,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语气怅然的说道:“多利欧斯没有认错,你确实是我的侄子列奥提奇德斯……”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将领们都霍然一惊,根据使者的年龄和模样,一些人很快在心中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你是……斯巴达王阿格西劳斯?!”奥利弗斯忍不住出声问道。
军帐内顿时一阵骚动,在场的人基本都是戴奥尼亚高级军官,前来希腊本土同斯巴达作战,按照以往的惯例,自然事先会在军营中翻阅资料,加强对斯巴达的了解,以便做到知己知彼,而在斯巴达的资料中提到最多的人物就是阿格西劳斯,这位斯巴达国王在几十年的征战生涯中,对波斯、对其他希腊城邦都取得了骄人的战绩,在东地中海威名显赫。
此时在众人眼中,他却只是一个身体残弱的老人,完全看不到一点斯巴达战士的气质,难怪一些敌视他的希腊人称他为“最不象斯巴达人的斯巴达国王”,不过他敢孤身前来,这胆魄确实令人佩服!
穆克鲁下意识的看向列奥提奇德斯,只见这位戴奥尼亚统帅右手肘撑着桌面,左手按着大腿,身体前倾,脸色阴沉可怕,眼中寒芒尽显。
尽管此时的阿格西劳斯相貌变化不小,但列奥提奇德斯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在那一刻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忍不住就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其刺倒,让几十年的怨恨得以平复,但多年来养成的冷淡脾性和他此时的身份压制了心中的冲动,让他保持住几分冷静,他轻吐了口气,倒想要看看这个很少亲自上阵杀敌的怯懦之徒居然冒险前来,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阿格西劳斯没有理会旁边人的询问,他见前方的那人阴沉不语,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悲痛:“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非常痛恨我,认为是我夺走了你的王位……当年你父亲去世之后,我确实非常渴望成为斯巴达国王……我和你有些相似,我们从小就遭到民众的歧视,因此总是渴望要做出一番功绩来证明自己,你打破王室的传统,参加阿革戈的训练,而我因为身体的原因——”
阿格西劳斯拍了拍自己的残腿,言语中又多了几分坦诚:“无法像一个正常的斯巴达公民一样,通过战斗去赢得荣誉,所以我更渴望成为国王,指挥军队来获取胜利……那时候斯巴达在希腊的局势并不太好,我自信的认为自己比年轻气盛的你更能够将斯巴达带出困境,所以……哎!”
阿格西劳斯发自肺腑的一声长叹,眼神变得有些落寞:“但是斯巴达今天的处境比当时更加得糟糕,可见这些年我做的并不好,或许我当初真的错了,不该和你争夺这个王位……”
列奥提奇德斯瞪视着眼前的这个言辞恳切的斯巴达国王,在他脑海中那咄咄逼人、自信傲慢的形象如今却变得老态龙钟、暮气沉沉,他松了一下拳头,又重新捏紧,语气森冷的挤出一句话:“你逼死了我母亲。”
阿格西劳斯没有躲避侄子如刀锋一般仇恨的目光,他坦然而沉痛的说道:“为了成为国王,我是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但我万万没想到会因此逼死你母亲,也逼走了你……这些年每当我想起此事,都会感到有些难受,或许斯巴达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宙斯在惩罚我的罪过!”
阿格西劳斯说着,整个身体慢慢地蹲了下去,右手用力撑着木杖,健康的右腿屈膝,左腿拖在后面,竟然跪在了地上。
众人都感到震惊:堂堂的斯巴达国王居然当众下跪!
列奥提奇德斯同样感到吃惊,但他木然的表情有效掩饰了心中的情绪。
而接下来列阿格西劳斯的话语更令人吃惊:“如果杀死我能够消除你心中的愤怒,我愿意死在你的剑下!我只希望我的死能够让你不再怨恨生你养你的阿吉戴家族!不再怨恨和你一样流着赫拉克勒斯血脉的斯巴达民众!想一想那巍峨的泰格托斯高山、奔腾的优罗塔斯大河、古老的阿尔忒尼斯神庙、艰苦的阿革戈训练……那一片美丽的土地被伟大的诸神创造,我们斯巴达人得到神祗的指引,在那里生活了几百年,就算有一天会毁灭,也不应该由你——一个纯正的斯巴达王族来执行,因为等你有一天老去,回想往事,也许就会像我一样感到痛苦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