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默了片刻,朝他阴沉沉的道:“望摄政王收敛一些,安分守己,莫要可以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若是不然,本宫一旦不悦,自也会收回让你入驻偏殿之意,反倒是让伏鬼,强行背你出宫回府。”
颜墨白眼角微微一挑,那双深邃悠然的瞳孔,则突然漫出了几许极为难得的复杂,随即,他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问:“长公主此际要让微臣如何安分?难道是要让微臣在许儒亦面前不多言话,将微臣在这凤栖宫中过夜之事莫要抖露半字?”
眼见他态度慵然,神色略显随意与挑衅,凤瑶面色也蓦地沉了半许,“昨夜你留宿凤栖宫之事,本为特殊,也不必对外传言半许,免得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本宫言尽于此,倘若摄政王等会儿胆敢多言,本宫定咎责于你。”
颜墨白瞳孔一缩,低沉幽然的道:“不过是一个许儒亦罢了,长公主如何这般紧张?甚至于,为了不让许儒亦误会什么,长公主竟如此威胁微臣,还要让微臣闭嘴?难不成,那奸商之人,靠着满身的虚意奉迎与殷勤之意,竟当真得了长公主青睐?”
他语气略显复杂,嗓音却仍是挑得有些高。
那外面的许儒亦似是已然听入了耳里,温润平和的嗓音再度自殿门外扬来,“长公主,微臣来见,可否让微臣入内?”
凤瑶脸色越发清冷,目光冷冽的落在颜墨白身上,低沉而道:“并非是为了许儒亦,而是,声名这东西,本宫虽是不计较,但摄政王留宿在凤栖宫一宿,一旦传出去,终归不善。”
这话一落,不再观他的反应,仅是略微干脆的扭头朝不远处的屋门望去,低沉而道:“进来吧。”
瞬时,不远处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时,那身材极为颀长修条的许儒亦,缓缓的逆光而来。
凤瑶朝他淡扫一眼,而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殿外王能的身上,低沉吩咐,“唤宫奴进来,本宫要即刻梳妆。”
王能恭敬应是,随即便朝殿门外早已等候的宫女们示意一眼,瞬时,宫奴们浑身微紧,当即端着手中的洗漱之物全数涌入屋来。
一时,凌乱的脚步声肆意而起,纷繁嘈杂。
凤瑶并未耽搁,转身便在一旁的妆台坐定,待得宫奴们朝她围拢后,她稍稍转眸朝那立在殿中的许儒亦低沉而道:“皇傅此番过来,仅是来唤本宫上朝的?”
她语气平缓威仪,并未带太多情绪。
奈何这话一落,那坐在软榻的颜墨白则轻笑一声,懒散而道:“要行殷勤之事,自是事无巨细的都可前来禀报,或是来长公主面前晃荡一圈。长公主本是精明,岂是连这都不知?”
懒散随意的嗓音,微微卷着几许调侃。
凤瑶转眸朝颜墨白一望,则见他满面苍白,疲惫依旧,奈何那面上强撑而来的戏谑之意则显得莫名的突兀与明显,着实与他满身的疲态格格不入。
“微臣此番过来,仅是见长公主迟迟未来勤政殿,加之朝中大臣不安催促,是以,微臣便亲自过来探望长公主了。毕竟,除了昨日宿醉,长公主历来不曾缺席过早朝,今日突然未来,微臣担忧长公主昨日坠湖受寒,是以便亲自过来探望了。”
许儒亦这话,恭敬缓慢,也解释得极为详细。
待得这话一落,他则将目光朝颜墨白落来,微挑着嗓子道:“只是,微臣此番过来,是因过来探望长公主,而摄政王你,又如何在这凤栖宫?”
说完,平和无波的目光,也不深不浅的将颜墨白满身素袍的褶皱以及他那微微凌乱的墨发纷纷扫视了几遍。
待得片刻后,他才不动声色的垂眸下来,那极是俊朗的眉宇,也稍稍的皱了起来。
颜墨白懒散无波的道:“既是要来献殷勤,又何来拐弯抹角,不敢之言?你许儒亦也算是这京中的风云之人,怎突然间竟连真话都极是忌讳,不敢直白言道了?”
“微臣所言句句微真,摄政王还想让微臣言道什么?”许儒亦嗓音微沉,直白而问。
颜墨白深邃的瞳孔懒散朝他打量,唇瓣勾了勾,却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他才咧嘴而笑,从容无波的道:“你虽在京中的商场叱咤风云,但朝堂终归不是商场,若再用那套圆滑之性,定是行不通。再者,有些人或事,不该觊觎便莫要觊觎,无资格去接近便要知难而退。若是不然,这心太大了,念想得太高了,到时候失望的坠落下来,定也容易……粉身碎骨呢。”
“摄政王许是多虑了。微臣历来行得正坐得端,言行皆对得上自己良心。倘若,微臣着实念想某些人或事,也是在光明正大的争取罢了,若是微臣都无这资格,谁人有这资格,难不成,是只有摄政王你,才有这资格?”
颜墨白眼角一挑,那双深邃疲惫的瞳孔内略有微光滑过。
却也正这时,许儒亦嗓音一挑,继续道:“待人是需用真心,这点,微臣比摄政王清楚,更也能够做到。是以,有些事,不劳摄政王提醒,而摄政王你,自身都已风月不清,还是先将你自己的事解决为好。”
这话一落,许儒亦微微垂眸,满面平静,不再朝颜墨白落去一眼。
颜墨白深邃的目光不深不浅的在他面上扫视,待得片刻,轻笑出声,“本王,也不过是随意提醒罢了,你不愿听,便不听也罢。只是,有些人着实特殊,对其行事之前,自得三思而量,免得到时候落得一场空,风月寂寥,便独自伤身。”
说完,苍白的面容也略带几许兴致缺缺,随即转眸朝正于梳妆的凤瑶望来,从容无波的道:“昨夜劳累一夜,此际倒是着实无精神,是以,长公主,微臣便先去隔壁的偏殿歇息了。”
凤瑶满身清冷,并未言话。
颜墨白微微而笑,待兀自候了片刻后,眼见凤瑶仍是不言,他倒也自然而然的放弃了,仅是目光朝不远处的殿门外一落,淡然出声,“伏鬼。”
这话一落,伏鬼瞬时从殿门外踏步而入。
“扶本王去偏殿歇息。”待得伏鬼靠近,颜墨白再懒散随意的言道一句,待得尾音一落,伏鬼便已细致的扶起了她,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整个过程,谁人都不再言道半句,待得颜墨白被伏鬼扶着彻底出得殿门后,许儒亦才稍稍回神过来,眉头微蹙,那双温润平和的瞳孔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随即,他目光朝凤瑶落来,薄唇一启,平和恭敬的问:“长公主今日,是要让摄政王入驻这凤栖宫的偏殿?”
凤瑶眼角微挑,透过铜镜朝许儒亦打量一眼,慢条斯理的道:“皇傅认为不可?”
许儒亦垂眸下来,平缓而道:“摄政王身份特殊,便是累了困了,稍稍在宫中休息半日,也并无不可。只是,宫中偌大,空置的寝殿也极多,长公主何来让摄政王入驻凤栖宫偏殿?如此一来,不明事实之人,许是会误会长公主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更也容易有损长公主清誉。”
他嗓音极为认真,劝慰与担忧之意,也是略微明显。
他是在真的担忧她,这点,凤瑶能体会得到。
奈何,正是因为能体会甚至了然到这点,心底却并非好受。
凤瑶瞳孔稍稍一缩,并未立即言话,思绪微微翻腾起伏,一时之间,心底也逐渐复杂了半许。
许儒亦对她如何,她自是清楚。
亦如那颜墨白所说,她姑苏凤瑶历来精明敏感,又如何不知某些稍稍厚重的关心与担忧之情。
寻常不愿多想多虑,是因自己能够全然把持得住,是以不必要太过将许儒亦的关心放于心上与在意,但如今闻得许儒亦与颜墨白那番含沙射影的对话,才突然发觉,有些事,不是你不在意不过问不拆穿便行了,而是正是因为这种默认与不推拒的做法,才最容易误人伤人。
而在这大旭之中,除了三位阁臣之外,便数许儒亦最是得力,她习惯了他的忠恳与得力,习惯了他的温润与从容,但却独独未能习惯他那略微超出君臣关系的担忧与关切。
她姑苏凤瑶啊,早已是满身狼藉,血仇覆盖。满心千疮百孔的她,也早已腾不出位置来念想男女之意了。
是以,被司徒夙伤害得太深,加之血仇满腹,而今的她,对别人是动不了情的,也不能动情。
情字误人,而今她一直谨记于心。却是不料,一味的沉默与不抗拒,也是会误人伤人,且如今的她,最是不愿伤害的,也正是这许儒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