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生气了吗(2 / 2)

帐外,凌乱纷纭的脚步声厚重而起,想来是颜墨白领回的大批兵卫已散入在了营地各处。

凤瑶也无心外出观望,心绪着实起伏不善,精神也全然不佳。

如此厚重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半晌后,却是无声无息之中,那榻上的赢易,终是稍稍的动了动手,指尖与被褥接触而来的摩擦声,也被这周遭沉寂压抑的气氛放得有些大。

凤瑶面色蓦的一变,当即挪眸朝赢易望去,则见他依旧合眸仰躺,面色苍白之至,只是他那只手,却在被褥里稍稍而动,推得被褥也上下起伏,突然之间,竟为一动不动得犹如睡死了的他,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生气。

刹那,满心的怅惘与复杂,顿时得到了片刻的缓解。凤瑶迅速起身,踏步朝赢易行去,待得刚好站定在他的榻旁,赢易那双合着的眼,已是恰到好处的睁开了。

许是昏迷得有些久,此番初醒,他瞳孔幽远迷离,摇晃不堪,凤瑶抑制不住的低唤了他一声,他那散漫朦胧的瞳孔蓦的应声缩了缩,则是片刻,视线骤然清明,落在凤瑶面色的目光,也刹那增了几许愕然与起伏。

“皇姐。”

他出了声,脱口的嗓音,却是嘶哑难耐,颓然无力,似是强行用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凤瑶心口蓦的一缩,被他这声脆弱嘶哑的话唤得心疼。

往日也从不曾与赢易这般相处,无视了他的稚嫩与脆弱,甚至强行将与惠妃的恩怨强加在他身上,从而以有色之眼来看待他,防备他,却是终归不料,此番之举竟会对赢易伤害如此之深。

又或许,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或许这赢易,终归还是守住了初心,不曾真正断情绝义的对付她,对付大旭,也不曾真正被仇恨与委屈蒙蔽了双眼,从而,如疯狂成魔。

他终归还是稳住了心境,她也终于承认与相信,赢易心思如初,是个善人。

“感觉如何了,身子可还痛?”

凤瑶默了片刻,才敛神一番,稍稍放缓了嗓音,低声而问。

他苍白着脸摇摇头,抬眸静静望她,待得沉默片刻,他再度薄唇一启,嘶哑费力的继续道:“臣弟本为将死之人,皇姐又何必救我,臣弟的身子如何,臣弟早已知晓的,可皇姐你,如何不让臣弟彻底离开,如何不让臣弟去彻底的解脱。”

凤瑶瞳孔一缩,“你摔落悬崖,粉身碎骨,你倒是解脱了,但你可曾想过本宫与皇上该会如何?”

“只要皇姐不对幼帝提及,幼帝定不会知晓臣弟是如何亡的。再者,皇姐对臣弟,终是不曾上心,昨日也曾对臣弟冷漠相待,是以臣弟便是亡了,想必皇姐也不会心疼半许。”

嗓音一落,勾唇惨然而笑,似是极为笃定他这话是真一般,整个人也落寞绝望,悲伤磅礴。

这些话层层入得耳里,心底并不好受。今日所经历的波动与曲折已是太多,而今之际,满心疲倦,也全然无心与赢易就此多言。

她仅是按捺心神一番,便深眼凝他,低沉而道:“赢易,纸包不住火的。”

这话一出,待得赢易抬眸朝她望来,她径直迎上他的目光,继续道:“你若亡了,此事,早晚都会有被人知晓的那天,瞒是瞒不住的,而本宫,也无心将此事隐瞒征儿。再者,本宫对你,并非全然无心,倘若当真无心,今日在那崖头之上,本宫也不会那般拼命的拉你。”

他瞳孔微缩,猝不及防的怔了怔。

凤瑶凝他片刻,再度出声,“你也无需再悲戚怅惘,也无需再以为本宫不曾心系于你,而今本宫已是想通了,也看清了,既是你心性良善,终不曾做出大奸大恶之事,本宫,自也还将你当作,本宫的皇弟。只要你愿意,本宫,随时都可领你回大旭,让你与征儿一道,安然生活在本宫的羽翼下。”

赢易目光顿时颤抖不堪,那眸底深处起伏摇曳着的,是一方难以言道的悲凉。

仅是片刻后,他便红了眼,又勾了勾唇,似如情绪崩塌悲伤一般,又哭又笑。

“来不及了。皇姐,来不及了。”

他薄唇一启,再度开始嘶哑费力的出声,“臣弟如今不仅端了胳膊,伤势狰狞,身上的毒也蔓延了,便是皇姐原谅了臣弟,也便是皇姐终于有意对臣弟好了,但臣弟却活不了了,无福消受了。臣弟此生,终是落败抑郁的,只是临终之前能得皇姐如此允诺,臣弟便已是知足了,也求皇姐,回得大旭后替臣弟去为我母妃上一柱香,母妃虽有野心,虽也曾有意对皇姐与幼帝不善,但母妃已是亡了,逝者为大,便也望皇姐,能抛却所有恩怨,代替臣弟去为我母妃上一柱香,臣弟在此,不甚感激。”

“赢易……”

凤瑶叹息一声,沉寂的面容怅惘幽远。

待得赢易再度定睛望她,她才平缓低沉的道:“你身上之毒,既是还未曾要你性命,那你便好生的活着,这期间,本宫定想法为你解毒,你无需再考虑这些,只需安生静养。再者,本宫知你心慈孝顺,是以为你母妃上香之事,还是你亲力亲为最好,那时候,本宫与征儿,自也可陪你一道去。”

赢易眉头依旧紧皱,并未因凤瑶这话全然松懈半许。

“臣弟今日听大盛皇帝说,他给臣弟下的毒,本就无药可解,最初虽对臣弟说有解药,也不过是他骗臣弟的罢了。是以,臣弟这毒,该是无解。”

“大盛皇帝虽是无药可解,但不代表其余医术高明之人解不得。国师医术也是极好,待得回到大旭了,本宫自会让国师为你好生诊治。再者,天下之中,藏龙卧虎之人也多,若本宫再放榜广招名医为你诊治,定也能保你安虞。”

这话入耳,赢易终是不说话了。

凤瑶满目复杂幽远的凝他片刻,随即便稍稍弯身为他全数噎好了被子,低道:“你身上之毒,本宫都未放弃,便也望你自己莫要放弃了。而今你与本宫之间的误会与隔阂终是理清,已是可以如同家人一般相处了,你自然也不能自行放弃才是。便是病魔缠身,也不可颓然懈怠,倘若你自己都颓然了,本宫便是有心救你,也无法救了。”

说着,嗓音一挑,脱口之言也越发的厚重认真,“赢易,本宫这话,你可是记下了?”

赢易满面苍白忧伤,眼睛里,也略有几许悲凉与湿润在蔓延着。他也未立即言话,仅是静静抬眸朝凤瑶望着,待得兀自沉默半晌,他才低声道:“皇姐,臣弟记下了。”

“嗯。”

凤瑶心底终是稍稍松了口气,朝他点了头,只是赢易那湿润悲凉的双眼,依旧是破败苍凉,突兀刺眼。

凤瑶仅是朝他的眼睛扫了一眼,而后便迅速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你昨日一宿未眠,而今伤势狰狞,身子定是虚弱。此际,你无需再想什么,尽管在此好生休息,本宫先出去一趟,待得黄昏时,再来与你一道用膳。”

赢易神色云涌,似是仍有许多话想与凤瑶言道,但见凤瑶态度幽远坚决,他终还是强行噎了后话,朝凤瑶嘶哑的应了一声。

这话入耳,凤瑶不再耽搁,仅是稍稍起身,随即便朝不远处的帐门行去。

待出得帐门后,她便转身过来,极是仔细的将帐门掩好,不让周遭的冷风钻入半许。而待一切完毕,她才稍稍转身过来,却见那不远之处,一抹颀长修条的身影静静而立,也正认真而又平和的凝她。

那人,满身雪白的袍子上沾了不少血色,突兀狰狞,奈何即便如此,那人却依旧神色平和温润,笑得自然如春。

凤瑶眼角一挑,冷眼观他,并不打算言话,则是二人相望片刻后,那人突然踏了步,缓缓朝她行来。

周遭的冷风,蓦的卷来了几许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否是从那人身上吹过来的。

凤瑶眉头稍稍一皱,略微不适,眼见那人越发靠近于她,她面色微沉,随即便开始抬脚转身,朝左侧而行。

心底,突然有了起伏与不悦,是以此际,她的确是有些不愿见他的。

纵是此举极为难得的略显骄纵与不顾大局,可心境的确受损,至少此时此际,她的确是无心与他商议什么的。

若待心境恢复了,她自会主动找他商议一些后续之事,但此际,却不是时候。

“凤瑶。”

正这时,一道温润平缓的嗓音扬来了。

虽为短促的二字,但那脱口的嗓音似是含满了缱绻之情,细软绵长,又像是,大风大浪过后的沉寂与平稳,幽远与认真。

他在认真唤她,只可惜,她仍是无心应对。

凤瑶心生冷嗤,犹如未觉,继续往前,却也仅是片刻,身后突然有脚步声迅速追来,而后,一只冰凉的手,瞬时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

凤瑶下意识驻足,头也不回的低沉出声。

然而这话落下,那人握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分毫不松,仅是略微无奈平缓的问:“方才处置完司徒凌燕后,回头之间,便不见你了。凤瑶,你可是生我气了?”

他嗓音醇然,只是语气中的疲倦之意也掩饰不住的展露出来了。

凤瑶眉头一皱,神色幽远,待沉默片刻,才不怒不威的道:“摄政王要行何事,本宫又岂敢生气。毕竟,本宫如今,也得仰你鼻息,受你控制,你若不悦了,许是本宫与余下的那些大旭兵力全都得将命交代在此,如此,本宫又岂敢生你的气。”

他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微微深了半许,“你既是说这些话了,便也证明你生气了。”

凤瑶瞳孔一缩,正要言话,却是后话未出,他已将手从凤瑶的手腕挪下,与凤瑶十指相扣,先她一步继续道:“此地并非说话之地,凤瑶,你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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