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音略低,语气淡漠,这番脱口之言,仍是清清淡淡,似如随口言道一般,并无夹杂任何情绪。
只是这话入得男子耳里,则或多或少的越发影响情绪。
“难得你还记得我那好侄儿,怎么,莫不是当初未能对他赶尽杀绝,如今,竟还仍是惦记着他的性命,想在我这里探究他的行踪不成?”男子冷哼一声,咬牙鄙夷的问。又许是此际手指已是痛麻,是以麻痹之下,倒也不觉得手指疼痛,连带狰狞皱着的眉头,也开始稍稍的松懈了半许。
凤瑶目光依旧遥遥的落在廊檐外的烟雨楼阁之中,并未立即言话,待得前行几步,才稍稍回神过来,低缓出声,“是了,当初不曾赶尽杀绝,就不知这回,有无这机会了呢。”
男子脸色一变,顿时凶光毕露,“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他好歹也是你亲眷,甚至当初也在他母亲面前百般维护过你,如今倒好,你对他仍存赶尽杀绝之意,如你这等心狠手辣的女人,早就该死了!今日这大英的宫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着,情绪越发上涌,到了兴头,继续道:“你今日逃不脱的。别想着你还会有往日那般运气,也别想着还有那人会维护你,救你,今日你孤身一人入这大英宫闱,自是成了太上皇砧板上的肉,你以为你还有活头?呵,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竟也还敢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等会儿倒得好生看看,你之下场,是何等惨烈。”
是吗?
凤瑶神色终是稍稍浮动半许,“这么早就对我下了恶毒之言,我可是听入耳里,好生记着了呢。也罢,既是你都将这些话摊开来与我说了,我自然,也得回敬你一句才是。”
说着,足下微微而停,回头过来,漆黑深邃的瞳孔,径直朝他凝来。
大抵是她眼色极为的森然幽远,威仪重重,倒也惹得男子猝不及防怔了怔,却又是片刻,他便已挺直了身板,怒目鄙夷的迎上凤瑶的目光,正要警告出声,不料话还未道出,便闻凤瑶已先他一步出声道:“我此番入宫,可不是孤身一人呢,你许是忘了,今日那东临府公子,也还在大英宫中呢。再者,这大英宫闱,烟雨朦胧,极是清雅,我瞧着着实心生喜欢,怎舍得还未将这大英皇宫的美景全数赏遍就殒命?倒是你,今日之言着实得我不喜,今日我若不收下你之性命,自然,对不起你在我面前如此狂妄自大才是。”
“你当真想死?”
男子被她这话激得怒气冲天。
凤瑶则微微一笑,那双漆黑的瞳孔却是顿时迸出道道森然的煞气,继续道:“当初未有机会拿下你之性命,今日你再度主动撞到我眼前,我岂能放过。”说着,嗓音微微一沉,话锋也稍稍一转,“这俗世之事,终还是有世道轮回。避不过的事便是避不过,活不了的人也注定活不了,国舅,你说是吧?”
幽长懒散的一席话,无波无澜,却是杀气十足。
国舅脸色骤变,心口郁积的怒意,再度令他脸颊发红,双目发狰,整个人暴躁愤怒得犹如一头随时想要咬人的狮子。
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着实不曾料到,本以为此番主动请柬过来迎接此女,是为趁此机会好生给她一个下马之威,好生羞辱她一番,却不料,这女人便是单枪匹马来得大英皇宫竟也能如此得意妄为,大肆在他面前耍威风,不仅弄折他的手,更还要有意的骑到他头上来!
若非大英那老不死的留着这女人还有用,他此际倒是当真想将这女人往死里打,也好让她好生明白褪去了大旭长公主的光环与身份,这女人在旁余之地,不过是个可随意任人践踏羞辱的贱婢罢了。只可惜,心思虽是如此,甚至也发狠了的想对她动手,但此际,理智终还是战胜了震怒与仇视,他还得等,也必须等,此际终不是出手之际,免得弄巧成拙,坏了这整盘之棋。
思绪至此,各种情绪起伏,最终,国舅终不曾言话出来。
凤瑶面露一丝冷笑,一切仍在意料之中。且这国舅越是不敢动她,越是在她面前忍气吞声,便也证明,那大英的太上皇对她姑苏凤瑶这条性命,尤为看重。
风雨狂烈,浑身上下,仍是寒凉。
此际纵是撑着伞,但这油纸伞岂能抵挡得住狂然的大雨,是以,浑身上下,终是越发湿透,便是肩膀的伤处,也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隐隐的作痛。
一路往前,落后她半步的国舅再无言话,凤瑶也兴致缺缺,无心多言,仅是兀自沉默的缓步往前。
最终,国舅一行人将她引至了一座宏伟的大殿外。不同于其余之处的大殿,此处大殿的各方檐角之上,竟坠着两只骷髅铃铛,而最为诡异的是,那些骷髅,竟被染成了大红之色,稍稍抬眸一观,便觉满眼通红,似如血色狰狞,略是骇人。
而大殿前方的牌匾,虽刻着‘青云殿’三个鎏金大字,但这三字周围,则刻画了两条缠绕一道的龙。殿内,丝竹声声,婉转入耳,但若细听,却不难察觉音调略是发颤,似如琴师的手,也在抑制不住的微颤一般。
“太上皇,东临府表小姐到了。”正这时,国舅已上前了几步,立在殿门之外,恭敬的道了一句。那般狗腿的模样,着实与当初狗腿颜墨白极为相似。
则是这话一落,那殿内之内,则慢腾腾的扬来了一字,“请。”
短短一字,不缓不慢,但嗓音却是底气十足,厚沉有力,莫名的给人一种紧烈威仪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