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的时候成的家,内子是大旭晏城的人。当初柳襄在晏城开楼子的时候,她便被她的家人卖入楼子里打杂,柳襄本是没将她瞧入眼里,奈何她性子着实机灵外向,这一来二去的相处,便熟识了,也喜欢上了。”
凤瑶满意的点点头,“何时带来一见吧。都是生死之交的故人,以后也好走动走动。”
柳襄怔了一下,抬头朝凤瑶笑道:“虽为故人,但终究身份有别,今日能再见皇上与皇后娘娘一面,便已是柳襄之幸了,但至于以后走动交往的话,请恕柳襄胆儿小,着实不敢。柳襄如今,与内子生活得极是富足安稳,日子清闲得当,也不愿再受什么波澜了,是以,今日柳襄来见皇上与皇后娘娘,便是打算将过去的所有彻底作别,彻底忘却的,以后,柳襄就仅是凝香楼的老板,再无其余身份,也无任何高朋阔友了。”
说着,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只是,如今柳襄终究是在皇上与皇后娘娘的眼皮下做生意,但若偶尔之际,柳襄的凝香楼遇得难题,那时,还望皇后娘娘与皇上能稍稍差人解救,只需如此,柳襄便感激不尽了。”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深了半许,未出声。
则是片刻之后,颜墨白才淡然应了柳襄这话。
柳襄面上的笑容稍稍减却半许,极是认真的朝颜墨白与凤瑶道谢,而后也不耽搁,出声告辞。
颜墨白与凤瑶并未拒绝,点头答应。
柳襄起身之后便朝凤瑶与颜墨白弯身一拜,缓缓的转身离去。
待得柳襄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远处,颜墨白才转眸朝凤瑶望来,眼见凤瑶神色幽远,似在失神,他低声问:“在想什么?”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勾唇朝颜墨白笑笑,“在想如今的柳襄啊,少了当初的年少痴狂,多了些圆滑与稳重。”
颜墨白缓道:“人,都是容易变化,柳襄,自然也不例外。且柳襄如今也是看透了一切世事,再加之已是成家立业,便只想好生维护他的家人,维护他的生意,不愿再经受波澜。”
凤瑶点点头,“是啊,柳襄也已成家立业,着实是好事了,那小子也是自小吃苦,又被容倾所逼,如今他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是大好之事了。只是,就不知他是否找到他的家人了。毕竟当初在大旭时,柳襄还想建功立业,声名远扬的,从而再去找他的亲生父母,扬眉吐气的,只是后来啊,世事无常,这兜兜转转的,柳襄遇了良人,便也再未想过建功立业了,只愿一心生意,照顾妻子……”
颜墨白抬手牵住了凤瑶的手,“人各有志,如今多说已是无用,只要柳襄知晓他在做什么,想要什么,便成。”
凤瑶抬头朝颜墨白望来,点点头。
“时辰已是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了可好?”颜墨白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待凤瑶朝他应了一声后,便牵着凤瑶起身,一道朝屋门而去。
接下来几日,天气依旧晴朗,凤瑶生活得极是闲适懒散。
而那墨玄三日的假期一过,便领着妻儿回来了,只是这回也是奇怪,他那儿子说什么都不愿再认认真真的坐在药堆里认药材了,任凭墨玄如何哄如何怒,那孩子一坐在药堆里就开始哭闹,没将墨玄放在眼里。
偏生墨玄虽为严父,但却从不动手打孩子,如今该吼的该唬的法子都已朝他的儿子用过了,仍无效果,是以终究是无计可施,只得气得自己成日脸色法沉,心情不善。
颜墨白闲来无事又开始嘲笑墨玄,只道是带着妻儿出去玩儿了一圈儿,倒是让自己的孩子玩儿野了,如今倒好,孩子见识了外面好玩儿的,玩儿心不愿收敛,自然就再没心思认药了。
墨玄无奈之至,叹息一声,只朝颜墨白道:“皇上便莫要再打趣在下了。”
颜墨白眼角一挑,笑道:“朕也不是要故意打趣你,而是你这种育儿法子,着实不妥。”
墨玄眉头一皱,“哪里不妥?”
“两岁的孩子,正值玩闹之际,你一直将他困在药堆子里,与外世隔绝,孩子性情也会压抑,这不,孩子终于出去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体会到了外面世界的热闹,自然不会再想呆在药堆里一直压抑的过着了。呵,孩子啊,无论再小,都是有他们的想法的,你墨玄虽愿你的儿子以后当个游医,济世救人,但你可有问过你儿子以后长大了是否愿意当个游医?”
墨玄低声道:“在下为他安排的路,他自然得走。”
颜墨白顿时笑了,“所以,你墨玄教不好你儿子。”
墨玄面色也全然沉了下来。
颜墨白继续道:“你有治世之能,却无治儿之能。墨玄,所谓关心则乱,你越是关系他,越是不愿他涉及政事,越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他长大,便越容易适得其反,这样,你只能让你的儿子养成叛逆之性,这后果,你可曾考虑过?”
墨玄眉头越发的皱了起来。
待得半晌后,才叹息一声,“这些,在下都是想过。只是,在下此生为政,已见得太过朝代更替,忠骨被灭,在下,不愿在下的儿子也涉足政事,泥足深陷,自拔不得。在下只希望他此生能安安稳稳的过活,寻个寻常的妻,如是而已。在下此生,便是经历得太多太多,是以才觉,平淡,才是真正的福。”
颜墨白面色微变,缠绕在心的话终究未再道出来了。
他的确是看中了墨玄的儿子,也有意让墨玄的儿子伴在姝儿身边长大,但如今听得墨玄这番肺腑之言,终还是知晓墨玄的辛酸与无奈,是以,同为父亲,他终究不曾如往常那般不顾一切的算计与布控。
大抵是,与凤瑶呆得久了,与姝儿悦儿他们呆得久了,与墨玄呆得久了,他颜墨白啊,竟也变得如此的容易为旁人考虑了。
心思至此,颜墨白无奈的笑笑,也不知这般变化究竟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