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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后世人谈起昆吾一战,多数只能从古籍里面得知了,因从上古亲历活到后世的人要么早早去世,要么隐藏无踪直到陨落。
那一战的事情,是文字传颂的传说,关乎妖与人的宿命,关于人战胜妖终夺得中原大地的掌握权,关于人团结一致.....
无关其他。
那是被胜者修饰过的传说。
但奎山一战,亲历的人太多,活下来的人也太多——虽然死去的人更多。
活下来的人或许在起初那一两个月里缄默不语,但时间抚平了他们内心的惶恐跟不安,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才开始用遮遮掩掩的只言片语来诉说.....
但,大唐并不安静。
这样的不安静,持续了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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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光阴,弹指一瞬,剑南道,一个本四季如春的地方,九头毛驴前前后后悠哉悠哉得走在道上,九个衣着破破烂烂的人骑在毛驴上,毛驴有大有小,骑毛驴的人也有老有少,其中一个最小的少年人看着周遭风景,一时感慨:“之前走的路那么凶险,有妖有鬼,可这剑南道好生奇怪,竟不见这些....”
“莫不是因为剑南道偏僻,灵气少,妖魔鬼怪都看不上?”另一青年回应,他这怀疑也不是没道理的,剑南道素来是大唐境内所有道中最不占先天优势的一个。
不过两人这番对话让前头老者嗤之以鼻。
“不懂别乱说,最弱?天地间最强的邪恶就是在剑南道陨落的,天宗都死了好几个。”
天宗,对于他们而言是梦一般遥远的存在。
“传说天宗可以指尖一划就划开山河....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左手边那条河流,就是百年前划开的,你说真的假的!”老者依旧很冷傲。
少年错愕,仔细看着宽阔笔直的河流,这一看,还真有点....可他也不服气:“百年前的事儿,叔祖你咋知道,不会又胡编了来诓我们吧。”
老者顿时大气,“我是那种人?”待看到一群弟子齐齐点头,老脸一红,嘟囔:“反正这次没骗你们的,剑南道的事儿,我们老一辈的都知道,想当年,我....”
他也是那些小喽啰中的一个。
不过想到当年一战的惨烈,又处于这厮杀之地,好像也不太适宜谈起当年那些事儿,然而这些小辈痴缠得紧,老者只能娓娓道来....
说着说着,老者忽然说:“哝,就是前头了。”
众人已经感觉到冷意了,但时而又觉得燥热,很奇怪,远望去,看到一座冰山,可冰山之外有密密麻麻封山脚的赤红荆棘。
红白皎然,端是明艳于眼前。
真美。
“这么样美的一座山,为啥都没人来啊....”
那个少年惊叹,却被老头子敲了脑袋。
“是不是蠢!这就是我们这次要来的奎山!你们师傅中的阴冰毒,只有这奎山山脚下的荆棘花才能救,那东教派端是歹毒...别磨蹭了,加快速度,采完荆棘花赶紧走。”
一群人终到了奎山山脚下,寒冰摄人,火焰气息也很吓人,他们绕着山脚下找,终于找到了一朵临春盛开的火焰荆棘花,正要采下。
忽有杀机!
“不好,是东教派!”
暴出隐藏的东教派之人突袭,双方相杀成一片,杀着杀着,山中忽起了剧烈寒意,冰霜之气流淌而下,直接到了山脚,蔓延开来,几乎要覆盖整个剑南道似的。
但又在瞬息,冰霜停顿了。
东教派等人跟这些毛驴修士都毛骨悚然,没一个人敢动的。
怎么回事,这山已经死寂了上百年,今日怎.....
老者思来想去,忽然睁大眼,今天这时日,好像就是百年前那一天....
刚好相距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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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洛阳,依旧是繁华之地,洛河居,洛河两兄妹再见到依旧一袭青衣的沈青玥,都愣了下。
百年回,故人依旧,只是青衣罗裳倩影幽悠,桃花霏霏,仿佛光阴岁月无损她芳华,仿佛时间如酒,酿她眉妩秀,眼中藏江流。
沈青玥,一向是个能以寂寞为美且不喜欢忧愁的女人,岁月于她真真是优厚的。
所以,百年前将她放在心里的男人,如今再见到她,却觉得心里给她的那片宁静之地更大了,大到心口都没有其他位置挪给别人。
“我本以为你会久居奎山山下,却没想到你这百年销声匿迹,如今才肯现身,是因为百年之期快到了么?”绝大美人靠着柱子笑问。
“不是快到,是今日。”
“今日?那你还不去,怎到这里了。”
沈青玥袖摆轻扬,指尖提着一壶酒,缓缓走来。
“大概是觉得朋友可贵吧,我总不能全然不把你们放在心上。”
总那么冷清的人,若是温柔几分,该叫人难以自拔了。
三人喝了酒,洛河问她明知百年之约已到,为何不去奎山。
沈青玥倒了一杯酒,淡淡道:“我那小侄女不是一个愿意跟人分摊痛苦的人,若是快乐,她也自会找我共享。”
“如果失败,她便不会来找你?”
“不会,她还是会来找我,如果因他人死而痛苦百年,那就不是顾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