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中突然涌进这么多人,顿时变得逼仄起来。而听着众多的纷扰议论,叶君生心思玲珑,隐隐觉察到其中的缘故——看来这段时间,黄超之的日子不好熬,怪不得憔悴不已。
人活于世上,最难便是处理家里事,家业越大,越多纠结。圣贤所云:“修身治家安国平天下”这家还在“国”之前,倒应了那句老话“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话说回来,此事究竟因己而起,倒不能就此置身事外,假装什么都没有生。
“这位便是来自书院的大书法家叶君生叶公子吧!”
叶君生还没有来得及表态,黄超之的大伯父便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叶君生微笑点头:“正是小生。”
大伯父微微“哼”了声:“我听超儿说你的字帖非常值钱,不知行情如何?那书斋定然赚得钵满盆满的了。”
叶君生好整以暇地喝了。茶:“书艺之学,讲究随缘,喜欢的,自然会买,不喜欢的嘛,或者送予给他,恐怕都弃如敝屣。”
这一番话,中规中矩,却显得模棱两可。
那大伯父顿时胡子都翘了起来:“叶公子,那以你之言,这书艺就完全没有个标准了?”
“那倒不是,此艺传承千年。源远流长,其中自然会有些门道。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好界定而已。”
众人听着,无不吃吃冷笑:此子巧舌如簧,果然能说会道,看来非常适合招摇撞骗。
那边黄超之生怕一众叔伯难。口无遮拦,以致使叶君生难堪,当即上来解围。家里也不准备呆了,要与叶君生出外面酒楼吃饭:“各位叔伯,君生乃是我的挚友。远道而来,孩儿自当尽地主之谊,是以要请他到登高楼……”
却被黄父打断:“超儿,家里已命人筹备宴席招待,何须到登高楼去?”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态度。而在心中却又有些计较,无论如何也得给叶君生几分颜色看看,敲打敲打,好教此子明白,他黄家可不是冤大头。最好日后远离自家儿子。莫要再打坏主意……
诸如这般只会占便宜的损友,不要也罢。
虽然他不喜一众兄弟的嘴脸,但在这个立场上,态度都是统一的。毕竟家里人就是家里人,外人就是外人。诗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说的便是这个大道理。
父亲话,黄超之不敢不从。而那边叶君生似乎毫无察觉一众敌视的眼神,依然谈笑风生,有问必答。井井有条,很是从容。
此时黄超之的五叔忽道:“当今书圣的小徒弟木此行正在道安府之中,何不请他来,鉴赏鉴赏叶公子的笔墨,是好是坏,尽皆了然。”
这话一出,厅堂内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木此行,书圣的小徒弟,祖籍便在道安府,这一番回来,自是为了过年回家祭拜祖先之故。他今年五十有五,早已是天华朝一代书法名家,据说请他题写一副匾额,起码五贯钱起,不打折,还要提前预约。
身为名家,又是书圣之徒,此人生性倨傲,有晋代名士狂风,不事权贵,等闲请不到的。
市面上有传闻,木此行这趟难得回来,知府大人都特意请他出手写一幅字。不料那时木此行正在吃鸡翅膀,当即回答:“没心情写字。”
直接打了事。
所以五叔这一说,众人皆不以为然:黄家虽然为道安府的富绅家庭,有些财富,但贸然去请木此行,十有八九都会吃闭门羹。
“留风,你说得轻巧,人家木大师哪里有这闲工夫搭理我们?”
“对呀,人家可是真正的大师,就算你抬着八人大轿去请,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哪里像有些人,不请自来……”
那五叔呵呵一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这就去。”
说着,举步走了出去,有相好的三伯觉得好奇,拉过他到一边,问:“留风,你真有把握请木大师到府上来?”
五叔点点头:“有个法子,或许管用。”
三伯精神一振:“什么法子?”
五叔便凑在他耳边,细细说起来。
三伯听得眼睛泛光,顿时道:“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厅堂之上,一片闹哄哄的。
黄超之面露苦笑,拉过叶君生到一边,道:“君生,愚兄也没想到会生这般事情……实在无颜呀。”
事情演变到这个局面,倒有些像鸿门宴了,似乎故意针对叶君生的一样,会审问罪之意,溢于言表。其实之前黄超之便有这方面的担忧,故而不敢主动请叶君生上门做客,生怕出篓子。只是叶君生返回冀州,从彭城经过道安府,顺路却自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