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和吴宝璋自然是不欢而散。
只是周少瑾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吴宝璋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决定就在京城过年,等过完了年再想个办法让公公程汶同意她回金陵去,她再也没有办法忍受每天呆在那个租来的小宅子里干些柴米油盐糖醋茶的事了,怎么说她父亲也是个正四品的知府,她嫁到程家来可不是行那商贾之事的。
周少瑾则一边帮郭老夫人收拾东西,一面担心着程池怎么还没有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二更时分,程池披着一身的雪回来。
周少瑾急急地迎了上去,一面帮他解着斗篷,一面打量着他的脸色道:“你用过晚膳了没有?去宋阁老那里还顺利吗?”
程池的神色显得有些冷峻,闻言面色微霁,但也称不上和颜悦色,而是长透了口气,没有更衣就抱了抱周少瑾,道:“我没事!娘歇下了吗?”
如果没有歇下,按礼他是要过去问安的。
周少瑾道:“我来的时候娘歪在临窗的大炕上下棋,怕是在等你。”
程池点了点头,道:“我过去看看!”
周少瑾应了一声,服侍着程池更衣,又陪着她去给郭老夫人问安。
郭老夫人看见程池就笑了起来,眼底有着不容错识的慈爱,笑着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你大哥他们等你好久了。少瑾也一直盼着你,隔一会就派人去门房看……”
周少瑾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被郭老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红着脸不敢抬头。
程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是柔柔的。
“有些事耽搁了。”他笑道,“这几天可能有点忙,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先吃。别等我。”
周少瑾不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郭老夫人说的,也不敢吭声。倒是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着:“你们快去歇了吧!我明天搬去杏林胡同。”
“那我们明天送您过去!”程池笑着陪母亲说了几句话,带着周少瑾出了汀香院。
周少瑾看他长身玉立地走在前面,心里就莫名地觉得骄傲。自豪,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谁知道程池却越走越快,很快就和她拉开了一个距离。
周少瑾愕然。
从前她跟在程池的身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出了什么事?
周少瑾小跑着跟上了程池。
程池回头,好像才现自己刚才把周少瑾甩在了身后。
他叹了一口气,牵了周少瑾的手。
周少瑾还是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她忍不住道:“四郎,你别生气了!要不要我陪着你去花园里走走。”
虽然天空中偶尔还会飘下几片雪。花园里也很冷清,可对于一个生气的人来说,也许寒冷的空气会让他的心情静下来。
前世她遇到没有办法排解的事就在寒冷的夜晚由丫鬟婆子陪着在田边走走,有时候心情就好了。
程池突然停下了脚步,笑道:“你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挑了挑眉。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周少瑾奇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你要是生气的时候,动作就会比平时大,你若是高兴的时候,动作就会比其他的时候轻柔。你要是非常生气的时候。就会笑很温煦的样子,可眼睛却冷冰冰的……”
她还没有说完。程池已哈哈大笑。
他抱了周少瑾,亲了亲她的鬓角,道:“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程池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七情六欲不上脸,原来全心全意把你放在心上的人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如明昼般的清晰明了。
周少瑾茫然,不知道程池这话从何而来。
程池笑得更欢畅了,连跟在他们身后的仆妇都忍不住抬头悄悄地打量他们夫妻。
※
回到内室,周少瑾打了水给程池洗脚。
程池指了旁边的锦杌让她坐下,一面泡着脚一面和她道:“我今天去过杨大人家……在城北的祟义坊,半间院子,什么也没有,家徒四壁,午膳是粥,就着两碟自己腌的咸菜……”
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城北的祟义坊,是出了名的穷。
杨寿山,他是两榜进士,是河道总督啊!
程池点了点头:“他出身贫寒,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娶的是同村的青梅竹马。禄俸原本就不够,还要拿一半回去救济村里的贫困。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还有一儿一女在家……杨夫人出来见客的时候,穿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杭绸褙子,只绾了只桃木簪。”
周少瑾往脚盆里添了点热水,道:“要不,你接济他们一点吧!”
程池苦笑,道:“我好说歹说,杨夫人才收了五十两银子,这还是看杨大人关在了诏狱,需要银子打点的份上。”
可这也不至于让程池生气啊!
周少瑾想了想,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程池看了周少瑾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实际上我一直觉得杨大人这个人古板刻薄又刚愎自用,很不讨喜。疏浚黄河之事,我和宋老爷子都觉得不是最好的时机,偏偏他一意孤行,当时宋老爷子就气得和我说,他这是只要政绩不管民间疾苦。我也很赞同。所以才会借故在京城滞留不去的。他出事后,我就派人查了河道那边的帐目……”他话气微顿,“现河道的账目漏洞百出……有好多地方都经不起查证……我当时就怀疑他贪墨。我去杨家,也是想看能不能现些什么……然后和宋阁老把话挑明了,试试这件事和宋阁老有没有关系,他知道不知道河道这边的账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