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秦慕白曾是一个狂热的驴友,走遍名山大川,寻古迹、猎奇景,是为人生一大爱好。曾经,他也对辽远的大漠草原与粗犷的高原戈壁满怀憧憬,还不止一次的组织驴友驾车出游。到过西藏的高原,去过内蒙的草原。
曾经他以为,能在布达拉宫留下足迹并求来一串喇嘛佛珠,已经算是心愿得尝。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一千年前的大漠与戈壁,才是正真的考验。那景色,也才他梦想中该有的模样。
万里戈壁,茫茫无垠;长烟落日,山河壮丽!千军万马奔腾而前,卷起黄沙百丈。马踏山河兵戈生辉,说不出的苍凉与雄壮!
一路上不乏遇到往来的商旅,驼铃叮当,满载着货物与疲惫。风沙雕琢他们的面孔,如血的残阳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古老的残垣之上,再如何高明的画师,也绘不下此等完美的画卷。
这便是丝绸之路上,既有的景象。
自打从跨过渭水出了泾州境内,这份苍凉与雄浑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千里大漠人烟稀少,万余兵马行走在它怀中,也显得如此的渺小。
火云马祖籍西域,来到这干旱缺水又多风沙的地方,它像是回到了故乡反而更加兴奋,脚力也越雄健,终日不知疲倦的奔跑。
秦慕白算是明白,李世民为何如此苦心孤诣的,要在兰州成立中都督府,设立大唐经略河套与将来制霸西域的军事据点了。兰州州城距长安有一千四百里路程。一路上来,多是戈壁大漠。人缺水,马少料。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补给是制约军队战斗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否则,当年霍去病深入大漠取粮于敌袭转万里,就不会成为一个战争史上的神话。
此行,秦慕白带来一万步骑,马匹普及率甚至超过百分之百。但是,行军速度平均不到一日百里。究其原因,就是后续补给队伍的行进速度过慢。但是,大军又不能扔下后面的一万多民夫与八千余车粮草,饿着肚子前行。饿肚子还是小事,实在没办法还可杀马取肉。但大军一日无水,必定生乱。
步入大漠三五天之后,秦慕白不再感觉这长烟落日的大漠有何浪漫可言。相反,这就是一场艰苦的行军跋涉。白天干燥多风沙尘猛烈,夜晚清冷滴水可以成冰。更难熬的是入夜之后,面对无垠无际一片漆黑的天地时,心中泛起的对故乡与家人的思念。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
一曲道尽这些将士们的心中滋味。到了边塞又将面临无情的战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似春闺梦里人。这一万多将士,身上又担负着多少人的牵肠挂肚?他们都只能和秦慕白一样,将这些深埋藏在心中,挺起脊梁拿起刀枪,去血火的战场谱写属于他们的篇章。
长年不休的边塞之风,也不知见证了多少热血男儿的生死悲欢。在这里,他们唯一能享受的,就是此间独有的——铁血浪漫!
十七天的行军,秦慕白瘦了一圈,黑了一层。华丽的袍铠已被肆虐的黄沙与干冷的西风,洗礼成了半旧的成色。
可是,人却更精神了。战马,长枪,夕阳下古老高大的城楼,一起被拉长的人影。翻滚的旗幡猎猎作响,秦叔宝骑着战马,亲自出迎。
父迎子,古之罕见。
三军将士全体下马,秦慕白大步而前单膝一拜,大声道:“末将秦慕白,拜见大将军!”
万人齐诺——“拜见大将军”!
一片齐整的衣甲声响,震动翻云。
“起!”
秦叔宝一手抓住儿子的手腕,重拍他的肩甲。
秦慕白便起了身,对着父亲展颜一笑:“父帅,我来了!”
“好!”
秦叔宝凝眸看了秦慕白几眼,又放眼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万虎狼之师,放声大笑:“从此,兰州即是家门!众将士,随老夫进城!”
“诺——”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秦叔宝一手抓住秦慕白的手腕,放声哈哈大笑,大跨步流云向前。
战袍与灰须一并飞扬,他这个注定属于战场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个与之并肩作战的儿子。此时心中之畅快,从他苍老又奔放的笑声中,一览无余。
三军将士整顿队型,依次入城。
边塞不同于内地州县,兵马皆是屯于城中。此前,已有薛万彻与薛万彻兄弟率万兵马到来。秦叔宝将其一支兵马,调往面对大非川的咽喉要地——鄯城驻扎;另一路,则是去了兵家重地凉州屯驻。三处军镇各成犄角,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将大唐河套疆域镇戍得固若金汤!
进城之后,万余兵马以折冲府为单位分别屯扎于城中各处军屯。兰州之地,战事频仍。本地的百姓司空见惯,但凭头顶有流矢如雨,依旧嬉乐如常。但有王师开抵而来,就如同过节一般的喜庆。
此时,城中百姓自的组织起数支慰军队伍,迎接新来的将士。担茶送水搬运物资,送鸡送鸭犒劳将士。热乎乎的茶饭与澡汤,对于行军半月有余苦行僧一般的将士们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边塞之地,军民鱼水,名符其实。
秦慕白进城之后便被父亲“逮”上了西面的城楼。父子二人既无嘘寒问暖也无闲言絮语。秦叔宝一手握剑一手指向前方一片黄沙的无垠之地,喝道:“三郎,看!”
“孩儿只看到一片苍茫。”秦慕白答道。
秦叔宝放声哈哈的大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