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都督府治下,十万军民投入春耕生产,其规模气势,也算是吓人了。兰州这样的军镇之地,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男多女少,而且颇多青壮男丁,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要真正实现长远之计,稳定军心是要任务。军人也是人,而且是男人。他们承受着比常人多几倍的压力,长期高负荷的练兵与劳作,苦不堪言。压力无处渲泄,苦累无从舒减。长此以往,可是个不小的隐患。
近日来,秦慕白就听闻了几起军屯之中生了“营啸”事件。规模虽然不大,但也挺吓人的了。
所谓“营啸”,就是军士们睡到半夜里,突然有人在睡梦中出尖叫。从而引爆了许多人压抑在心中的恐惧与压力,继而演变成斗殴、狂!
这些人,都是长期严厉的军规约束、面临死亡威胁以及思念亲人,等等各种不同因素的压抑之下,精神时刻紧崩并处于崩溃的边缘。
营啸对于军队来说,是一场灾难。严重起来,可以导致军队全盘崩溃!
虽然这次生营啸的范围十分狭小而且很快就镇定下来,但这引起了秦叔宝和秦慕白等统兵将领的高度重视!
众将集结到一起,商议解决“营啸”的办法。其实历来,唐军有专门为军士减压的法子,那就是——军妓。
虽说唐军军法森严,明令禁止军士狎妓,但是很多时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比喻说现在的兰州大军。因此,许多常年统兵的大将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对于军士狎妓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搞得太过份,一般都不予严厉追究。因此,大唐战争史上不乏有远征军将妓女藏在辎重之中,随军带走的现象。
可是这个法子,在眼下的兰州显然行不通——这里的男女比例,几乎达到了十比一的地步,而且九成九的是良家女子,难不成让这些军士,去强抢民女?
众将一起犯了难!
最后还是秦慕白想出了办法:请奏朝廷,准许兰州将士的家属迁移随军,前提是自愿!来到兰州之后,都督府与军队负责提供房屋、农田、牲口这些基本生活资料,赋税适当减免,并酌情给予补贴!
此案一出,包括秦叔宝在内,一致赞同!
与屯田法相结合,这可真雄图长远的国策大计了!
军士的家属迁移过来,将大大减小将士们的思乡之苦(当然,来了女人是更要的)。同时,这可以为兰州增加人口。
在现在这种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的重要保障。
但是,这对皇帝和朝廷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对皇帝而言,兰州五万将士,要迁过去的家属保守估计,至少得有十万以上。如此一来,将士们以兰州为家,家属们随军而动——那不就是自成一国了?还是个流动的王国!
对朝廷而言就更不必说了。五万人的家属,分置各地,要统一进行迁移,谈何容易?这可是一个无比浩大的工程,损耗钱粮自不必说,花尽人力物力,也未必能在短时之内将此事办好。
这个方案,起先秦慕白可是没与李世民商议过的,是因地制宜想出的一个方略。具体实施起来固然难度极高,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皇帝是否会允许——换句话说,皇帝对秦家父子,究竟有多少信任?
这一次,薛家兄弟也与秦家父子站在了同一阵线,因为他们也是男人,也思念家中的亲人与妻妾。
众将汇集一堂没日没夜的紧急商议,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出堂一个完整的方案。然后众人决定,别把压力放在秦慕白一个人的身上——大家联名上书,以兰州长远大计为名,请旨皇帝“迁民入兰”!
这道奏章一递到长安,李世民思之再三,将此事拿出来公议。于是,整个朝廷都轰然了!
这可真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一个戍边军镇,请求迁民入住。历来只有要兵要粮要钱的,没听说过“要民”的!
朝堂之上分成了鲜明的两派,反对派以朝堂重臣宰辅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为,强烈反对。长孙无忌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历来只有迁民到内地扩充国力的举措,兰州边塞之地,顶多用来安置突厥裔民那类人口,断无可能将大唐良民(也就是劳动力、可以生育的女人)迁往边塞的做法。这无异于是自伤腑脏,而补强外干。再者,此例若开,将极大滋长戍边大将的野心。边镇都督的权力已经很大了,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财赋军权一把抓。现在还让他扩充治下人口,长此以往将尾大不掉自成一国,是为重大隐患!
房玄龄为的一些人反对的理由更简单——此举,劳民伤财,国家财赋储备将为之一空。未及开战先内耗无穷,此战已败!
支持此举的人,寥寥可数,也没有几个有分量的人,几乎不值一提。
朝堂以此事为主题,商议了多日,反对派的优势,呈现出压倒性。
按一般习惯,李世民大可以拍板了。可是他却迟迟没有作出决策,只是反复的将此事拿出来,让众臣“议一议”。
议了一次又一次,结果都一样,反对的声浪此起彼伏,李世民就是不拍板定案。
众臣开始了揣测:皇帝刻意如此,难道他有意支持兰州这么做?
在这样的大事大非面前,李世民也不得不三思。就算他是皇帝,如果不能拿出有力的说法压住悠悠众口,这样的国策方略也是无法实施下来的。
这天傍晚,李世民微服而出,到了李靖府上。二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对弈品茗。
下了两盘棋,李世民大败亏输,根本就心不在蔫。
“陛下有心事?”李靖问。
李世民苦笑一声,便将“迁民入兰”一事对李靖说了。
李靖听完,呵呵的一笑:“既然朝臣多半反对,那便证明此举的确是颇显荒谬。陛下不予批奏就是,还有何疑虑心烦的?”
“哎!”李世民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药师,难道连你,也不理解朕的心意吗?”
李靖微微一笑:“难道陛下心中,也正有此念头?”
李世民浓眉深锁点了点头,说道:“辅机(长孙无忌)等人反对此案,是站在朕的立场上,在为朕和朕的子孙们着想着想,他没有错;玄龄等人反对此案,是站在朝廷和百姓的立场上,他们也没有错。朕,没有说辞能够说动他们,因此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