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街那边一间足有三间门脸儿大小的杂货铺下站着的妇人,头梳得溜光,浑身上下透着爽利讲究,正是鄂氏身边的宁嬷嬷,而她正跟门内作掌柜打扮的汉子正说着什么,然后就见她作嘱咐状叮嘱了两句后,抬步上了街。
街上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沈雁他们一行未做正式打扮,混在来往的车马里也并不显眼。宁嬷嬷应是没料到这里还会有识得她的人,在街口找了车马车便就驶远而去了。
沈雁狐疑道:“奇怪,咱们府上离这里都隔着半座城呢,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福娘道:“会不会是访亲?”
“不可能。”海棠道,“宁嬷嬷家里没人了,统共一个侄孙女绣琴都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她说过还有亲戚,看他那模样跟这掌柜的倒是挺熟,一定是常见面的,如果是亲戚,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海棠是打小买来的,原先在老太太跟前走动,在府里消息也是极灵通的。
沈雁倒是欣赏她这灵活的脑子,点头道:“回府再说。”
他们这一行走得慢。宁嬷嬷坐了马车回到普济寺,胡乱在佛前烧了两柱香,本是要给绣琴寄名儿的,手伸到半路又把钱收了回来,她既打算要远走高飞,钱就得省着点花了,鄂氏给的那把钱也够她过上十天半天的,何必再浪费在个死人身上。
这里等了府里采办的马车回到国公府,进门时挤出两滴泪来红了眼眶,便就到鄂氏房里蔫蔫地回了话。
沈雁回了房,换了衣裳。一面系衣带一面跟福娘使眼色:“跟海棠去府里转转,看看宁嬷嬷上晌干什么去了?”虽不是自己屋里的人,但既然撞见了,总归要问问。
韩稷换了衣裳过来,说道:“眼下咱们跟皇上较劲到底还没出结果,郑王又还在前往辽王府的路上,离那边传动静过来还有些时候。我先过皇长子府去看看。省得被柳亚泽钻了空子。想出什么辙来对付咱们。”
沈雁道:“那你回头来接我。”
“当然。”韩稷拍拍她蓬松的髻,“等我就行了。”
韩稷这里出了门,福娘海棠就回来了。
“奶奶。太太那边的人说宁嬷嬷上晌是去的普济寺烧香。”
“烧香?”沈雁转身过来。
普济寺跟城南老街完全不是同个地方,她若是去烧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杂货铺?
这个宁嬷嬷,难道有什么秘密?
一个下人而已。沈雁本不打算深究,但这到底是跟随了鄂氏那么多年的心腹。再者这里头还夹着鄂氏呢,万一弄不好让鄂氏误会她想盯着她什么的,倒是很划不来。可她这么瞒来瞒去的是为瞒着谁?沈雁想了想,又还是叫来了福娘:“去查查那杂货铺什么来头。”
福娘点了头下去。
安排了下去。沈雁便没再把这件事纠缠在心里,傍晚时分韩稷回来,接着她一道去了皇长子府。
赵隽府里如今仍由四家国公府世子派人联合当值。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近来也新选拔了一批年轻而优秀的兵士集中进行训练。至于日常防卫。内阁已经以半强迫的性质让皇帝下旨调出了中军营五百人。皇帝本是要调羽林军前去,但始终拗不过这么多张嘴。
柳亚泽近来并没有作无用的抗争,一个人头脑清醒就是有这个优点,永远不会把自己往狼狈的境地赶。眼下两边都在等待辽王及鲁亲王那边的消息,所以有着暂时的风平浪静,也终于得以过个清静的年。
赵隽与陆铭兰在中殿廊下相迎,赵隽穿着皇子常服,陆铭兰也衣饰平常,但两人的精神却比起刚出来要焕得多。沈雁看到他们比肩站在廊下时的样子,再想想前世里当上太子的郑王一身太子冕服得意出现在群臣面前得意的样子,完全是两种形态。
沈雁跟他们行礼,赵隽看她的目光温和愉悦,像是长辈看着讨人喜欢的晚辈。
陆铭兰仍是有些淡漠,但这淡漠却使得她愈显出几分深刻的端庄高贵。赵隽与韩稷走在前方去书房的时候,她拉着沈雁去了后殿。两人其实未曾正式私下见过面,但她清冷之下透出的这股自然的亲昵,又让人并不反感。
论年纪,她也当得她婶母了。
殿里西侧设的是坐榻,两人面对面跪坐在方桌两侧,桌上摆着几样干果点心。
“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陆铭兰伸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