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张辅大军主力赶到昆明城下之后,天上很快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张辅立刻骑马赶到了盘龙江畔的官军大仓。这处囤积军粮最多的地方,修建的工事就像一座小城。在雨幕中,里面的余烬仍未完全熄灭,小城上空烟雾沉沉。
在屯粮的大营门上,张辅勒住马,观望上面的几个大字,写着:烧粮者,平爷爷。
旁边的大将黄中见状,顿时破口大骂:“必定是平安,确是那厮说话的口气!”
张辅却一言不,久久凝视着那几个字,仿佛想用目光将其抹去一般!他没有马上进城,反而调头绕着大仓跑马,观看着此地的地形和防御。
这座大仓一面环水,两面环山。张辅抬起头,还能看见官军在山顶上修建的军寨。
张辅心里非常疑惑,平安只有少量骑兵,他是怎么突破了官军的防线,跑到官军大营来、把大量军粮烧掉的?大军囤积军粮的地方,不都应该严加防范吗?顾成那样的老将,张辅不觉得他有多厉害,但绝对很有经验,为何会犯如此荒谬的错误?!
张辅带着骑兵,一路亲眼巡视。他看见官军被烧掉的粮仓不止一处,顾成军的军粮被烧毁了一大半,更是狐疑和惊奇。
“我们的粮草只能支持数日,现在镇远侯也缺军粮,该怎办才好?”黄中问道。
张辅还是没吭声,径直向顾成的中军大营策马而去。
远处的昆明城在雨幕之中、非常宁静,攻城的战斗已经停了,下了雨连炮也没放。张辅一路上,感觉到一阵可怕的死寂!
张辅终于在一座土村里的房屋内,见到了顾成。两个郎中提着药箱刚从床边离开。顾成的脸色很差,满面憔悴、冒着虚汗,白头也乱蓬蓬的,看起来简直如同油尽灯枯的普通老人。
顾成的第一句话便是:“本将老了。”
张辅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十分失礼地站在床前,眉头紧皱。
“贵州城被叛军攻破了?”张辅问道。
顾成有气无力地微微点头,眼睛里顿时露出了愤怒:“吴高那小子,带着十万大军,在路上磨蹭了半个多月!他就在离贵州城二百里的地方看着……”
吴高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不过顾成确有资格叫他小子。
张辅冷冷道:“朝廷居然用吴高,这也是我始料未及之事,恐怕其中有不少肮脏的买卖。”
顾成不答,闭上眼睛在那有气无力地叹气、呻|吟。
“顾老将军的家眷在贵州城?”张辅又问。
顾成睁开眼睛,说道:“朝廷内外,太多墙头草,老夫只有把贵州城交给顾勇等几个人,才放心。顾勇绝不会投降!老夫全家深受圣上隆恩,早已决意报效圣上,死而后已!”
“我不是说顾勇投降。贵州城坡了,顾勇将军投不投降有多大的用处?”张辅语气冷静道。
顾成瞠目道:“张辅,你甚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大丈夫说话、何必含沙射影!别左一口‘肮脏买卖’,右一口‘投降的用处’!老夫得知军粮被突袭烧毁,亦是气得吐血……咳咳咳……”
张辅由着顾成在那里说,自己却沉默不语。
顾成继续羞愤地说道:“老夫有罪,自会上书请罪,要杀要剐圣上一言决之!却绝不会为一己之私利、向叛贼低头,更轮不到张将军给老夫泼脏水!”
“老侯爷息怒。”张辅终于开口道,“您好生养病,告辞了。”
“张将军留步。”顾成忽然道。接着他唤了一声,叫部下把大印拿了出来,伸出枯皱的手道,“老夫年纪大了,时而昏庸,而今重病不能起床,已无法带领贵州军弟兄……以前老夫不愿服老,而今不得不服光阴蹉跎。请张将军收下大印,接过贵州军之兵权,全权负责贵州军之军务。”
张辅愣了片刻,便伸手拿了起来,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告辞!”
他离开顾成的行辕,骑着马冒雨回到交趾大军的军营里。很快他便召集两军的卫指挥使以上大将,来到军营议事。
等了一个多时辰,各处的大将终于陆续赶来了。张辅便把顾成的大印拿起来,“砰”地一声在桌案上一拍,众将纷纷侧目。张辅道:“镇远侯病了,已将贵州军之兵权、交由本将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