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停顿,她便继续说道,“朴将军对我的忠诚与功劳,我很感激。但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婚事只能听父亲大人的安排;几天前我还问过你,会不会生出怨恨……”
朴景武忙道:“末将对翁主的忠心,绝非有所贪图!只是翁主这样高贵的人,竟然在大明遭遇这样的轻视,末将实在有气!”
贤惠翁主摇头幽幽叹道:“有多高贵?我父亲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
朴景武道:“那也是李氏宗室!您不能答应大明皇帝,可上书劝诫皇帝,须得先册封、给予名正言顺的名分,才合乎礼仪!”
贤惠翁主不语。
朴景武痛苦地仰头长叹了一声。
贤惠翁主正色道:“朴将军,康使君之言都是道理,你得听从、不要误了大事。你一直对我好,我是劝过你的,望你心有分寸,不要做有损大体之事……你确无贪图?”
朴景武愣了一下,咬牙抱拳道:“末将遵命!只要翁主好了、心里满意,末将别无所求!”
贤惠翁主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下来,好言道:“朴将军在生死之间也尽力护卫,你的诚心,我真的很感动。朴将军,请受我一拜!”
朴景武急忙回拜,又用力地点头道:“翁主为国牺牲,实属无奈。您只要还记得这么多年、末将的诚心实意,末将死而无憾!”
贤惠翁主埋下头,轻轻揩了一下眼泪,哽咽道:“若无他事,我先回房了。”
朴景武“扑通”跪在地上,仰头痛苦地张开嘴,终于憋出一句话:“末将无能,让翁主受罪了!”
贤惠翁主回到房里,先让奴婢们烧水侍候沐浴。然后她花了很长时间,梳理鬓,精心上妆,挑选饰物,穿上了朝|鲜国贵族的长袍礼服(与高腰汉服极其相似)。
想到那个胳膊比寻常人的腿还粗、言语粗|鲁的大汉,贤惠翁主偶尔间觉得自己的心思,可能是白费了。然而大明皇帝、毕竟是此时最强大疆域最辽阔的国家君主,贤惠翁主的这点用心,似乎并不算甚么。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了一张美丽而忧伤的脸,五彩的耳环在浅黄的铜光中轻轻摇曳、愈|漂亮。她拿起眉笔,缓缓勾勒了一下眉毛,不禁又幽幽地轻叹了一声。
几天前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大汉,十有八九就是皇帝。贤惠翁主心里已经有点确信了,她冷静下来后思量过……当众说她的容貌漂亮,还叫她花心思争宠,都不像是臣子能说的话!
总之贤惠翁主心中七上八下。她不仅十分畏惧那个大汉,而且担心自己成了明朝皇帝的妃嫔之后,那个皇帝有甚么闪失!毕竟刚到大明,她便见识到了你死我活、扑簌迷离的阴|谋。那时她身在异国他乡,又有名分不能离开了,该怎么办?
大概在申时,迎接贤惠翁主的车驾便到了院子里。
贤惠翁主一身华贵的盛装,头戴遮脸的帷帽,缓缓走出了内宅门楼。康顺臣、朴景武都郑重地站在一旁鞠躬行礼,迎接她的宦官、将士也纷纷抱拳执礼。宦官弯着腰恭敬地说道:“翁主,请。”
她姿态端庄地走到马车后面,转头再看了一眼朴景武。朴景武拱手弯腰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心酸痛楚、与无奈。
她转过身,弯腰走上了马车。旁边的奴婢随即放下了帘子。
马车行驶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皇帝“行宫”。大概行宫也是临时征用的宅邸,离府衙不太远。贤惠翁主端坐在马车里,目光平视着前方,脸上没有甚么表情了。她现在已来不及去想太多,心里紧张地准备着、怎么得体地应付大明皇帝。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宦官禀报了一声。贤惠翁主起身,帘子被挑开,两个丫鬟伸手扶着她走了下去。
“翁主请随咱家来。”白胖的圆脸宦官道。
随从都留在了原处,只剩他们两个人往北走。他们从一排房屋、围墙之间的夹道过去,然后进了一道有侍卫站哨的门房。
她时不时观察周围的光景,现这座宅邸、便要比城中许多房屋好,想来主人也是富贵之家。
二人沿着檐台走廊走了一段路,便见有黑袍仗剑的汉子拦住了他们。不过那汉子对宦官很客气,还抱拳执了礼:“曹公公等稍侯,圣上的房里还有人。”
“咱们先等一会儿。”姓曹的白胖宦官笑眯眯地说道,“皇爷这两天特别忙哩。”
贤惠翁主道:“多谢公公照顾。”
她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开口,犹自出神地沉思着。初秋的天气仍有余热,她的手里也汗|漉漉的,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心里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