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朱高煦的庞大队伍抵达了中都凤阳。大伙儿将在城中住两晚,等明天朱高煦率文武官员、去皇陵祭祀之后,后天大队便出继续北行。
城中有一座皇城,因为凤阳是朱家的老家、祖坟所在的地方。然而平素基本没有皇帝来住,朱高煦过来祭拜祖先,当然住在自家的皇城里。
中都的皇城修得不错,木材玉石用料、规模上可能比不得京师的皇城,但宫阙建筑一应俱全,琉璃瓦重檐顶的城楼、三大殿都有。朱高煦坐车进了皇城后,只觉这里整洁华贵,建造时也应该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但是朱高煦很快觉、此地的气氛与京师皇城完全不同。最重要的不是建筑的察觉,而是缺人气。
“万岁,万岁……”马车外面传来了人声。朱高煦挑开车帘,看着砖路旁边跪伏的人群。大半都是老人,有头花白的宦官,也有变成了老妇的妃嫔宫女。
住在这里的人、都过来迎驾之后,前边的宫殿之间就更冷清了,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艳阳高照,宫殿层层,朱高煦却莫名有一种奇怪的隐隐凉意,只觉此地仿佛一座典雅凄冷的鬼城。又让他想起了、以前那些空心化的小城镇。不管中都皇城修建得多好,没有人,一切都是枉然。
行程是明日祭拜皇陵、后天一早出,如此安排正合朱高煦心意。他刚进皇城,就感觉此地沉闷得无聊,实在没甚么好逗留的。
皇帝的銮驾仪仗继续往北走,朱高煦坐了一整天马车,只等到了下榻的宫殿,好歇一会儿……
而此时,锦衣卫指挥使张盛、随行的太监曹福早已到了里面,他们带着人,既要部署警戒岗哨,也要为皇帝妃嫔们的起居饮食准备好东西。
每次朱高煦出行,身边带的近侍大太监、几乎都是曹福。皇爷可能也没多想,但曹福心头明白,皇爷必定对他办事很满意。
曹福对送进来的肉与菜蔬瓜果,先派人仔细检查。等皇爷妃嫔们用晚膳的时候,他还要安排人试吃,管事儿十分细致上心。
他亲自安排好人手之后,又带着两个小宦官在周围走动巡视。走了两圈之后,忽然听到前方有人似乎在说话。曹福循声走过去,便看见有个妇人向他招手,唤道:“曹公公。”
曹福向那妇人走近,站在那里的锦衣卫校尉抱拳道:“曹公公认识此人?”
被锦衣卫拦住的女子,穿着汉人的襦裙,但曹福很快就想起来了,这女子是安南人陈仙真。曹福便道:“认识,你们暂且不用管了,咱家与她说。”
锦衣卫校尉抱拳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陈仙真。
曹福寒暄道:“陈仙姑住在这里呀?”
陈仙真的眉头微微一皱:“我还能去哪?”
曹福四顾周围,指着前边一间空房子道:“咱们坐着说会儿话。”这周围很多空房子,整个中都皇城的人也是不多。
俩人同行走进房门,陈仙真便开口道:“当年曹公公把我送给大明皇帝,现在就打算把我关在这牢笼里、孤独终老吗?”
曹福听到这里,脸色一变说道:“咱家好心,本想让你享受富贵。你倒好,居心叵测,险些连累了一大堆人。”
他说得是几年前的事。事情大概是,陈仙真从安南都督府、被人送到了京师;却因为投降的阮景异被陈仙真陷害、恼羞成怒,阮景异交代了陈仙真与安南叛黎利等人的事、说他们之间曾有来往。
因此陈仙真被怀疑,接近皇帝要图谋不轨。又因事情牵连到张辅(张辅献上的陈仙真),皇帝就没有深究,连罪也没定,直接叫人把陈仙真打来了凤阳。
陈仙真摇头道:“我要在这里被关一辈子了,如果曹公公真觉得、全是我自作自受,今日怎还愿意与我说话?”
曹福竟然被问住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只好摇头道:“你这个妇人,满嘴谎言。当年你若真的居心叵测,敢情不是自作自受?”
他以为,陈仙真又要为当初的事辩解,不料陈仙真的回答很让他意外:“曹公公见过几个不说谎的妇人?”
曹福看了她一眼,说道:“皇爷是大明朝的圣君,天下亿兆人心之所系。不管有没有凭据,只要对皇爷有半点不利,便不能靠近皇爷半步。”
“是吗?”陈仙真看着曹福道,“你就没有半点私心?当初陈太后挑|拨离间,让我得罪了曹公公,曹公公没有从中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