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贤宁看了储埏一眼,说道:“圣上北巡途径济南府,恩准臣回乡探亲。”
“哦。”储埏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高贤宁接着又道:“不过我常陪侍圣上身侧、做些查漏补缺之事,平日君臣间也曾言及治国方略。”
储埏忙道:“是。”
高贤宁沉默稍许,不动声色道:“青州府的事儿,储使君不用忧虑,圣上必定不会怪到使君头上。”
储埏立刻说道:“下官明白了。若有下官能尽力之处,还请高寺卿吩咐。”
“不敢不敢。”高贤宁道。
储埏微微一怔,沉吟片刻,便谨慎地问道:“青州卫离事之地最近,都指挥使司的同僚、该不该先让青州卫前去平叛?”
高贤宁摆手道:“三司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储埏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下官便替同僚知会高寺卿一声。都指挥使司暂且打算稳住府城、卫城,并不轻举妄动,先将急报送到兵部,等朝廷下令之后、再作下一步安排。”
他说完后,神情有点沮丧,仿佛暗自叹了一口气。
高贤宁又看了他一眼,便端起茶杯道:“请。”说罢抿一口茶。
储埏也喝茶水润口。
这时高贤宁不动声色道:“储使君放心罢,一点事儿也没有。若真有甚么事,也不会等到现在。储使君近年治理地方的方略,朝中有人可不太认同,好在圣上为您说过话。如今不过是捅破了脓疮,出点乱子在所难免。疮若不破,多年积伤是好不了的。”
“是,是。高寺卿一语点醒下官,如同惊醒梦中之人。”储埏此刻尤其恭敬,大概是提到了圣上。
高贤宁点头赞许,再次把盖碗捧了起来,端在手里。
储埏便起身道:“下官便不多叨扰了,请告辞。”
“我送储使君出门。”高贤宁马上放下盖碗,也跟着站了起来。
高贤宁在家中,一面等着收陈把总等锦衣卫校尉的探报,一面准备诸事。至二月初,他便帖邀请各地相识的生员士绅,到济南城南的一处庄园里文会。因为地方不靖,此时大伙儿不便大开宴席诗酒言欢,庄园里便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以及斋饭款待宾客。
士林中人,齐聚一堂。无须有人出面主持,大伙儿自然便临场挥墨,开始写文章声援青州官府平叛。或借事抒未得重用的郁气,或慷慨激昂痛斥贼人,或同情黎民疾苦,各种言论不一而足。
恰恰是曾以一篇《周公辅成王论》闻名天下、写文章见长的高贤宁,今日却没有文章。他到场之后,当众直接开说。
高贤宁今天的言论在士林中,算是格调不高,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立意,就是叙述见闻。
他先是说贼“白龙”被逼起事的来龙去脉,从白龙在村庄里让信徒男女杂处、淫|辱新娘,到伙同贼杨三、刘俊等一干白莲教头目,起兵围攻县城,都是最近生的事。
接着高贤宁开始谈、“友人”在事地报来的见闻,重点说叛军怎么劫杀士绅的,又如何把地主富户们的钱财粮食散给流民。在白莲教众的眼里,官府、士绅都是盘剥百姓的罪魁祸,死有余辜。造反是白莲教的目的,元朝时白莲教帮起义军造蒙古人的反,等大明得到天下,他们便继续造大明朝的反,一向如此。
先前还各抒己见、热闹喧嚣的大堂,这会儿气氛有点凝重起来,大多人都不吭声了。很显然,有工夫品茶作诗文的士林中人,在座的宾客们,几乎都是家境殷实有家资的人,多寡不同,却正是白莲教声讨的那些人。
高贤宁见状话锋一转,又道:“贼白龙蛊|惑村民,行龌龊之事,让村妇生养其子、有悖人伦常纲。后又裹挟流民,抗拒官府缉拿。其间抢劫了存在青州各地义仓中的赈灾粮,以充军资;而那些能让百姓不至于饿死荒野的存粮,正好是去年才从南方运抵山东的官粮。
白莲教徒劣迹斑斑,诸事皆有真凭实据,证据确凿。诸位定要在家乡的乡饮之时,前往言论,晓瑜山东各地百姓,重振民风。”
大伙儿纷纷附和,许多人抚掌叫好。直道不写文章的高贤宁,照样头脑清楚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