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门外大校场的行程结束,朱高煦又出宫去见了马恩慧一面。他北巡回来,前后见了她两次。
一天快到酉时了,朱高煦已坐在了柔仪殿西北角的椅子上,等待着宫女小荷为他沏一壶茶。奉天门、武英殿的官员们估计着正等着下值,这里没有了官吏,只有宫女小荷、以及太监孟骥。
寻常在朱高煦身边晃悠的宦官,王贵和曹福最频繁,王景弘等人回来了也会前来服侍。孟骥很少单独在朱高煦身边,只是偶尔当值。
见到这个色目人孟骥,朱高煦忽然想起了真腊女人伊苏娃的事。他便问道:“你又见过伊苏娃吗?”
孟骥一脸茫然与意外,躬身道:“回皇爷话,自打皇爷到旧府赏牡丹之后,奴婢未曾与伊苏娃见面。”
朱高煦这才回过神来,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小荷一眼。小荷正低眉顺眼地、专心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她把查漏放在一只公道杯上,拈起小壶准确地将茶水倒了下去,仿佛心无旁笃。不过俩人交谈、尤其是皇帝说话,小荷必定在听,除非她是聋子。
“嗯……”朱高煦出一个习惯性的声音,又道,“时辰不早了,朕要去贵妃宫里。”
孟骥抱拳拜道:“奴婢立刻去准备銮驾。”
太监出门的时候,小荷将一盏茶捧起来,端到了朱高煦跟前。朱高煦伸手接过,抿了一口。
这时小荷的声音道:“圣上没有准许的事,奴婢不会向任何人说。”
朱高煦瞧了她一眼。那天朱高煦与刘鸣谈起真腊国的密事,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旁边沏茶的人正是小荷。刘鸣这种外廷文官,与宦官打交道的时候不算多,就算见面也不一定多说甚么;而宫女不一样,几乎每天都与宦官见面。
起先朱高煦以为孟骥知道,便是下意识认为既然小荷知情,那司礼监的太监也就知道了罢。
这个三十余岁的宫女,做事细致,心态平稳,而且非常顺从,朱高煦习惯让她在旁做些琐事。不过朱高煦忽然觉得,哪怕她已经年过三十,也不算很有姿色,顺服与淡泊表象之下、或许也有甚么索求?
当然也可能是朱高煦想错了她。不知怎么回事,朱高煦总是觉得靠近自己的人、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甚么;又或是别人付出了一点甚么,自己就应该加倍回报。也许只是心魔罢了。
朱高煦一面饮茶,一面留意小荷。她身上没有一件饰,仿佛修行的人一般,轻薄的衣裳大概是浅色胡麻料子,很干净整洁,但朴素的打扮之下,那种女人的温柔反倒让人有点诱|人,说不上来为甚么。她动作不紧不慢,每一件琐事都做得很精细,她察觉到朱高煦的目光,偶尔也抬头看他一眼,神态似乎有点喜悦。
“皇爷,车驾已备好。”孟骥的声音道。
朱高煦回过神来,放下茶杯,动作干脆地站起,说道:“走罢。”他便离开了柔仪殿。
孟骥依旧在旁跟随,到了半路,朱高煦随口说道:“明天你把伊苏娃叫到柔仪殿,朕见她一面。”
及至贵妃宫,妙锦见到他没多久,便找了个机会悄悄对他说:其实每次你亲近过别的女人,我都知道。朱高煦顿时非常尴尬,但想想,也只有妙锦等少数人,会这么对他说话。
妙锦靠近又在他身上闻了一下。朱高煦只好说道:“我先去沐浴更衣。”
她伸手放在朱高煦的胸膛上,“我不是闻你身上的妇人味儿,却是觉得已经与高煦那么亲近了,还是不知道你的心里都有些甚么。”
“心里必定有你。”朱高煦尴尬地嬉笑道。
妙锦道:“我们写的那本《译汇》,有人问我,究竟是我写的、还是圣上写的。”
朱高煦想了想,问道:“姚姬?”
妙锦点头道:“最近有好些人询问姚芳这事,姚芳照着旨意的说辞,好似并不能让人信服。我也想知道,圣上从何处学来的东西?”
朱高煦答不上来。不过想想幸好自己的皇帝,并不太担心人们把他神化,毕竟皇帝本来就是天子、登基的时候还当众与上天沟通过,有点说不清的神化也有理可依。若是那寻常人这样,估计要出名、然后有大麻烦了。
有点难办的,反而是身边亲近之人。妙锦很了解他,当然知道他不是神,该怎么解释?朱高煦便道:“有些事一时说不清,往后再告诉妙锦。”
妙锦也知趣地没有追问,他暂时蒙混了过去。不过妙锦心中的谜团,必然无从解开。有时候朱高煦寻思,即便告诉妙锦真相,她可能也不太相信,说不定更愿意相信、天子真的能与上天沟通。
次日朱高煦一如往常干着自己的事。待孟骥来柔仪殿通报,说是真腊人伊苏娃来了,朱高煦才又想起了昨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