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铺子前面,还有几个人在那里买馃子。果然李氏也在这里帮忙,她正在铺子里埋头搓面。
孙勇二牵着马,慢慢地走了过去,腿还是有点跛。正在卖馃子的王家老妇,最先看见了他,她诧异地脱口道:“你回来了。”
买馃子的几个人,纷纷回头瞧孙勇二。他穿得很整齐,身上带着兵器、手里牵着马,只是数月风餐露宿面目有点变化、跛着的样子稍显沧桑。李氏也抬起头,看着孙勇二。她的脸上也有惊讶之色,目光久久地注视着孙勇二,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用手背抚了一下汗津津的鬓,快步从门口走了出来。
“你伤着了哪里?”李氏关切地问道,脸上满是怜惜。
孙勇二摇头道:“没事儿,腿上让鞑靼马兵射了一箭,快好了。”
“人没事就好。”李氏急匆匆地转身道:“我去洗了手来拴马,你快进屋坐着罢。”
孙勇二自己在门口找了地方,把马拴好,然后|进了屋。李氏又蹲在他面前,非得想看他的伤要不要紧,他拍了一下左腿道:“外面的伤疤都好了,瞧也瞧不出啥,回去再看。”
李氏道:“对门就有个郎中,听说神得很,一会儿我去叫来。”
孙勇二道:“能神得过太医院的医官?”他见李氏不太明白,又道,“圣上派来的随军医士,药也是御用的好药。”
李氏又好言问道:“夫君一定饿了罢,馃子太油,我去煮碗面。”
“你别忙活了,坐下来,俺有话说。”孙勇二道,他又看了一眼铺子前的王家老妇。
李氏只得依言在旁边的条凳上坐下。
孙勇二道:“俺是告假回来的,得尽快去沈阳左卫上值。原先就说好了的,打完仗接你们去沈阳,两个老人都去,这边的铺子尽快转给别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几个月的官俸俺还没领;听说打了胜仗,圣上会拨钱下来奖赏将士,估计还有一笔钱。拿了钱都给你安排,你们过去不用担心生计。”
老妇转头道:“俺们就不去了。”
孙勇二道:“哪里做买卖不是做,到了东边,也好有个照应。”
李氏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这些收成可以置办家业,又是有官身的人了,咱们是不是拖累了你?”
孙勇二笑了一下,摇头道:“以前我从卫所逃出来,在大宁城没地没生计,就像个无着落的破落户,一人混口吃喝,也不知道将来咋办,哪天死了也没人知晓哩。后来在你们家买馃子,看到了你们母女,才觉得这世上还有……挺好的人。有时候还做梦哩,能有这样的家眷,能有个妇人孩儿热炕头。”
他说得很平淡,就是忽然想起了随口一说。不过李氏很动容,她看着孙勇二,眼睛隐约也红了。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心酸,不过孙勇二也不难受了,不知道她为啥那副模样。或许,只有有点名堂、此刻回忆往事之时,才会有心酸的感受罢。
孙勇二也受到了她的情绪感染,又多说了几句:“你对人很好,笑起来也很好看。小闺女整天活蹦乱跳,惹人欢喜。要不是遇到你娘俩,俺真觉得这世上没啥意思。”
一时间孙勇二也有点诧异,他说得倒是心里话,但没想到自己挺会说的。说出来也好,李氏在他面前确实有些不太自在,讨好得太过了,可能她也觉得嫁了个当官的、有点不合常理。就像周元忠说的,这事儿不太常见。
不过外头依旧十分吵闹,各种叫卖的吆喝声、偶尔还有嬉笑打骂的声音,与此间的情绪格格不入。而孙勇二和李氏都不在乎,就是王家老妇、一时间也仿佛被他们忘了。
李氏伸手握住了孙勇二的手掌,红红的眼睛忽然露出了笑容,小声道:“我们跟你走。到了沈阳左卫那边,我给你生几个娃,一块儿好生过日子。”
孙勇二也高兴起来,笑道:“挺好,挺好。”
门外有些坑坑洼洼的砖地,灰尘一如从前。不过今日的阳光,似乎尤其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