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顺从地俯身躺下,白绮歌任由易宸璟撩开中衣轻柔地涂抹创药,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传来缕缕凉意,竟把刚刚涌来的困倦催散。
“其实我也怀疑那晚在雍和布庄将潜藏者带走的人是不是封老前辈,但我们没有证据,而且宁公子也不是个暗藏心机的人。”
易宸璟擦药的手掌一顿,旋即恢复正常:“我不如你那么相信他。那姓封的老者体貌特征与夏安族分毫不差,而夏安族正灭亡于父皇手中,即便宁惜醉与夏安族发色有些许差异,我还是不能把他当做朋友看待。”
白绮歌无声轻叹。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与宁惜醉言语投机才觉可信,但宁惜醉与易宸璟交往不多,不信任也属常情,又怎能怪他过于猜忌?一个是所爱之人,一个是至交知己,少不得要她从中周旋调和二人关系。
白绮歌的伤口虽多却没有太严重的,大多数都极浅,最重的一处便是右边小臂一处刀伤,简单擦些药即可。易宸璟收好创药又细心掖好被角,体贴入微令白绮歌自惭形秽——许多事上,她是不如易宸璟这般细致的。
油灯未熄,易宸璟静静看着白绮歌渐瘦面容沉思许久,忽地开口道:“绮歌,你觉得傅楚这人如何?”
“少年老成,心思缜密,目光也比一般人看得长远,的确是难得的智者。只是……”
“只是什么?”
深吸口气,白绮歌微微蹙起眉尖:“他和叶姑娘算是江湖人但并没怎么接触过世事,譬如今天的埋伏,他们两个好像都吓坏了。我怕日后面对更多凶险他们会扛不住,最终弃你而去。”
傅楚是毒医暂借给易宸璟的,那少年还在襁褓中时就被毒医收养,从小看的书都是各种医术和前任国师沈君放留下那本《遥略》,于深谋远略、勘定国策上均有过人想法。易宸璟对外人虽冷却很惜才,对傅楚更是求贤若渴,唯一担忧的便是风波终了后傅楚的去留问题。原本他是想拉拢叶花晚进而让傅楚长留身边,可是今天一看,叶花晚显然无法接受他和白绮歌这种时刻处于阴谋暗算中的生活。
“有句话说来你可能不愿听,但既然想到了总该直言。”白绮歌看向易宸璟,眼眸映着灯光明灭不定,“得民心者得天下,文武百官亦然。你回到遥国这几年立下汗马功劳无数,然而众臣赞不绝口的仍是易宸暄,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易宸璟沉吟少顷,低道:“继续说,我在听着。”
白绮歌点点头:“你听得进去就好——在我看来原因很简单,你和易宸暄一文一武看似皇上左膀右臂,地位上也该相差不多才对,可他比你更懂得处世之道,因此在人脉方面高你一筹。你怕风头太盛招来祸端,却没想过长期自掩锋芒、韬光养晦会是什么后果吗?那些大臣个个都不傻,不管日后大皇子的太子之位能否保住,与最强势的皇子交好总不是错,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得皇上喜爱又八面玲珑的易宸暄,而去选择默默无闻、故作粗野的你呢?”
易宸暄与左丞相等权臣交好是不争的事实,易宸璟将其视为最大阻碍也由此而来,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等差距竟是二人不同表现引起的。之前他一直草率地认为易宸暄之所以拥有更多大臣追捧是因为遥皇的恩宠,而今听白绮歌直击重点的分析才幡然恍悟,原来,他的隐忍不发是把双刃剑,有利有弊,得到的同时也失去了许多。
闭上眼把白绮歌深深拥进怀里,易宸璟长长吐息:“白姑娘,你的眼睛这么毒,以后就做我的军师好吗?”
“那要看你出多少报酬了。”白绮歌抬眼浅笑,随即又散了笑容,“说正事,别总开玩笑。傅楚是个可用之才,若他愿意真心助你,那么他和战廷就会成为你的文武双臂。这一路奔逃虽是辛苦了些,你还是要拿出几分心思想想如何留下他才行,不过别在叶姑娘身上打主意了,那丫头一颗心思都系在你身上,将来能不能与傅楚共结连理真的难以预测。”
最后半句话易宸璟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打算放在心上,凝着脸色微微抬起白绮歌面颊,四目相接中说不尽的迷惘:“那我该怎么做?也学易宸暄那样虚伪?他戴面具这么多年,想从他手心里抢夺权臣势力太不现实,而且我也不喜欢那样。”
“谁要你学他了?”白绮歌反问,单薄唇线挑起自信微笑,“就算你也开始四处结交、拉拢人脉,那些墙头草似的弱鸡大臣早就被易宸暄收买不会自毁后路,而刚正不阿的那些,不买易宸暄的账,也不会买你的账。这件事你太局限于这两个选择,其实,你完全可以走第三条路——”细白指尖点了点温热胸膛,一字一顿,笑容愈发明亮:“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要忠心诚心,攻他假心虚心。”
如此,易宸暄有的就只是随风而倒墙头草,易宸璟拥有的,则是难以撼动的稳固基石。
灯光摇曳下一时无话,明黄光亮打在易宸璟侧脸上,愈发显得棱角分明。就是这张清俊却常挂着冷漠的脸上蓦地露出似水温柔,惑人心弦。
“得你,胜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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