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弃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再然后又瞥了一眼,宁惜醉正想再开两句玩笑时,苏不弃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醒了。”
昏睡中没有梦境,只有好像永远不会停下的哗啦啦流水声,记不清昏昏沉沉迷失了多久,当“敌军”二字隐隐约约传入耳中时,其他声音蓦地全部退去,而后听见的便是宁惜醉熟悉嗓音。
睁开眼,四肢多处伤口火辣疼痛中还带着些微凉意,另一处更剧烈的疼痛也未停止。
“能听清我说话么,白姑娘?”模糊视线渐渐清晰,无瑕美玉一般的翠色眼眸近在咫尺,美幻得令人忍不住想要沉醉。
努力点了点头,白绮歌在宁惜醉的搀扶下坐起,环视一周后哑着嗓子低道:“这是在安陵军营?”
“嗯,船坏后我们顺着河流漂了很远,是卢将军和兀思鹰军师派人把我们救上岸的,之后就随他们到了这里。”
主将遭遇埋伏被敌军救起,还跑到人家军营养伤,这算什么事?白绮歌想苦笑都笑不出,只能靠着宁惜醉手臂稍微休息片刻,挣扎着想要站起。宁惜醉哪会容她带伤乱动,尽管不会功夫,还是凭借男人更胜一筹的力量硬把白绮歌塞回原位:“管他是谁家军营呢,养好伤最要紧。”
白绮歌摇头,咬着下唇语气低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没猜错的话冒充安陵军引我入埋伏只是其中一环,后面还有更多诡计在等着,不尽快解决的话后患无穷。宁公子有所不知,刚才攻击我们的铜炮——”
“广戍军专用的砂炮,对么?”宁惜醉接过白绮歌话头,眼神波澜不惊。
广戍军所用砂炮放眼中州只有四架,上面烙着‘遥戍’字样,白绮歌没想宁惜醉连这都知道,惊诧片刻后重重一叹:“对,是广戍军的砂炮,而且是我亲自点过的,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对方手上。除非……”
“除非他们能自由出入广戍军武库,或者在军中有人为他们提供便利。”
试想,己方大本营内将士可能一夜失踪,粮草突然被劫,就连武库内的重要兵器都会出现在敌人手中,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白绮歌试图梳理出一条明晰线索,然而小腹阵阵剧痛不停撕咬着她的思路,咬牙强忍,额上冷汗却是藏不住的。
宁惜醉抹了一把她额头上细密汗珠,低头看看紧抱小腹的纤细手臂,小心翼翼开口:“受伤还是……?”
“当年小产落下的遗症,不妨事。”白绮歌挤出笑容摇头,苍白脸色却出卖了她,公正地表现出她现在所受折磨有多么难以忍受。
无可奈何站起身,宁惜醉摆了摆手:“不弃,去要些热水来,她快要凉成冰了。”
苏不弃二话不说离开帐篷,剩下宁惜醉陀螺似的围着白绮歌转来转去,转得白绮歌头晕眼花。揉了揉干涩双眼,白绮歌笑道:“宁公子再转几圈,土地都要被你踩薄一层了。”
“薄就薄吧,反正不是我的地盘。”宁惜醉小声嘟囔,转累了又坐回白绮歌身边,“白姑娘,现在我们身处安陵国大营,你想走恐怕不太容易,有什么打算么?是接受安陵国招安还是表面接受暗中打算,跟他们虚以委蛇耗下去,找机会再回广戍军那边?”
“我是遥国将军,自然不能投敌变节,不过想来阳奉阴违也没必要,如果安陵国主君是那种强行逼迫的人也就不会留我到现在了。”白绮歌并不担心安全问题,言语间表现出对安陵那边主将和主君极大信赖。其实在弄清劫走斥候营并邀约的人并非卢飞渡或者安陵国势力后,她对安陵国的好感不减反增,毕竟是卢飞渡等人救了她,待她如座上宾客。
“那如果他们不肯放你回去呢?少了你,广戍军就没什么战力可言了。”
“宁公子太小看大遥了。”白绮歌轻笑,目光落在毡毯边静静横卧的萃凰剑上,“我在遥国将军之中算是什么呢?无非是靠着皇上破格拔擢上来的,有名无实。北征时我的确稍有战功,但那些都是为了帮宸璟无意中立下的,兵法我还不熟,想布兵又不了解此地情况,皇上派我来这里也不是真心要讨逆除乱,而是另有所图。宁公子,你若与皇上打过交道就会明白,那个人在治国统军上绝不会犯错,所以现在的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皇上为了更深层目的安排在前沿沙场,用来吸引外人目光的废棋。”
真想铲除新国何必派她这个三脚猫来?偶大将军健在,萧百善新提为征国将军,哪一个不比她更适合带领广戍军完成平乱任务?白绮歌虽然明白自己的用兵方案对这个时代来说新颖且难以捉摸,但她更有自知之明,明白丰富的阅历比兵出奇招更加有用,而这点,遥皇那般精明的人物应该比她更了解。
拜呛进肚子里那几口冰凉河水刺激所赐,先前理不顺的乱麻忽然之间全部清晰,遥皇令人琢磨不透的用意,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第三方敌人,南陲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端……
笑意渐渐散去,白绮歌忽地靠在宁惜醉背上,语气疲惫透顶。
“宁公子,这次……我可能有大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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