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转身往里冲,然而晚了一步,不过是眨眼睛,洞口就被完全堵死了。
“玥玥!玥玥!玥玥——”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山崩地裂的声音,仿佛整个洞穴都爆炸了。
“玥玥!”
“玥玥!”
他急红了眼,即刻回了驻地。
中山王正在与玄煜交代一些寻找皇甫珊的注意事项,事关重大,他希望玄煜能亲自出马,奈何他们即将商量完毕的时候,玄胤红着眼进了毡房。
“山洞塌了!”
他艰难地说。
中山王身子一僵,手里的杯子砸落在了地上。
玄煜的面色微微一变:“小樱呢?”
玄胤捏紧了拳头:“在洞里,跟玥玥一起。”
玄煜的整张脸唰的一下白了!
玄昭也得到了消息,忙不迭从骑马场奔回,刚进毡房,迎面就给了玄胤一拳:“王八蛋!把妹妹交给你,你却把她跟一群女人留在山洞,你怎么想的?”
玄胤没有闪躲,硬生生地挨了一拳,他也很自责,自己是怎么想的,玥玥让他出去放风,为了给容麟和容卿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他他妈的当时怎么就给心软了?
玄昭气得浑身颤抖,那是他们失散了三年的妹妹啊,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府,本以为苦尽甘来,谁料却遭遇了这样的事?!
玄煜接住了他砸向玄胤的第二个拳头:“够了!留着你的力气去救人!别给我在这个时候内讧!”
比玄胤更自责的是中山王,小樱其实一点都不想去游玩的,是他,非得觉着小樱与四房隔阂太深,想借此机会修复小樱与四房的关系,哪知,却把小樱推进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们还活着吗?”他颤抖着问。
玄胤随手擦了嘴角的血,道:“不清楚,我叫他们,没有反应。”
“南疆公主是不是也在里头?”中山王沉沉地问。宁玥来找毡房找玄胤时,说的是南疆公主给下了帖子,邀约他们去游玩。
玄胤凝眸道:“她在,还有灵郡主、容卿和容麟。”
中山王与玄煜、玄昭的面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毕竟有容麟在。不过还是不能太乐观,因为人力在自然灾害面前,从来都是渺小如蝼蚁。
“赶紧去通知南疆!”中山王的语气不大好,在他看来,尽管谁都没料到会出这种事,可也因南疆公主的贪玩所致,地点是她选的,人也是她请的,出了这种事,南疆公主真是难辞其咎。只不过,眼下不是问责的时候。
南疆皇后闭门不出,又是女人,玄胤不好直接与她打交道,找上了此次和谈的主要负责人——宣王。
皇甫昕去森林游玩的事,他是知道的,皇甫昕出前还找他要了几个又轻巧又能装的水囊,说是路边的水不知有毒无毒,还是从驻地带过去比较保险。他万万没料到,会生这样的事。活动是皇甫昕起的,南疆难辞其咎。
“本王很难过。”
绝非推托之词,是真的难过,撇去皇甫昕与耿灵儿不谈,容麟可是他们南疆的战神,这样的人才,若是葬身在地底,太可惜!
还有容卿,那般倾城绝艳的人物,绝不该在黎族埋身成骨。
“本王先去禀报皇后一声,随后与你们一起出!这件事,是否知会一下黎族长他们?毕竟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或许能给我们一些很好的帮助。”宣王道。
玄胤却道:“昕公主没告诉宣王,她是去偷黎族圣地的石钟乳的吗?”
“什么?偷?”宣王瞠目结舌。
……
这边,宣王把洞穴坍塌的事通知了南疆皇后,那边,中山王也上报了皇帝。
皇帝不在乎容麟和南疆公主郡主的死活,事实上,他们死了才最好,可皇帝总得顾及容卿与宁玥的安危,一个是千年难遇的宰辅之才,一个是对他有过一次救命之恩的小姑娘,于公于私,他都希望他们二人没事,至于玄小樱,他倒是不怎么关心。
西凉与南疆在经过短暂的权衡后,暂时达成战略共识:抛开芥蒂,合力救人。
寻找皇甫珊的事不约而同被搁置。
皇帝、中山王、司空朔与玄家人以狩猎为由进入了深林。
宣王与亲信紧随其后。
到了那边,皇帝即刻命人凿石开山,然而普通的工具对这些堵死的大石并不管用。
每在地底多埋一分,他们生还的可能性便降低一分。宣王不敢多等,派人去毡房取了小炮车来。
小炮车是容卿还在南疆时制造的秘密武器,体积小、射程近、爆破力强,不适合大规模迎面作战,却对偷袭行动有着近乎决定性的辅助作用。
当皇帝看到那些被背在背上、不足二十斤重的小炮车时,嘴角当时就抽了。
说好的和谈呢?说好的诚意呢?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又是几个意思?
宣王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对小炮车手道:“把洞口炸开。”
“是!”
十名小炮车手一字排开,趴在地上,将小炮车架在面前,对准山洞射出了第一弹。
嘭的一声,碎石炸开了,整座山头却也跟着晃动了,石头与流沙簌簌地落下,打在众人头顶,迷住眼睛,误入口鼻,呛咳声一片。
“慢!”玄胤叫停了他们,“不能这么炸,山洞已经坍塌,本就结构不稳,万一他们正好被卡在什么地方,一塌下去,可能全都没命了。”
宣王容色一变:“快收起来!”
没了炮车,该如何打开洞口?总不能用搬的,玄家三兄弟纷纷试过了,根本搬不动。
皇帝摸了摸鼻梁:“那个……玄爱卿,朕记得你们有那什么强酸?”
中山王看了宣王一眼,点头:“是。”
这是玄家大营的军械铸造师与药剂师合力研的一款专门腐蚀南疆玄铁兵器的强酸,上个月才研究成功,还没来得及投入战争使用,这次出行,略带了些。就不知……对石头是否也有用。毕竟药剂师说了,就算同样是石头,成分也有所不同。
当中山王命人取来以特殊容器装着的强酸时,一个侍卫不小心滴了一滴在小炮车上,只听得咝咝几声,小炮车被溶出了一个小洞。
这回,轮到宣王嘴角猛抽了。
和谈?嗯?和谈……
连腐蚀玄铁兵器的强酸都带了!
西凉真不是一般地有“诚意”呢!
皇帝清了清嗓子,对中山王道:“开始吧。”
中山王打了个手势。
侍卫们戴上手套与防护面具,将强酸慢慢地浇在了石头上。
令人惋惜的是,这些强酸尽管对玄铁的腐蚀性极高,对石头的效果却不怎么理想。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似乎很难再想出营救的办法了。
这时,宣王身边的中年太监,凑上前小声耳语了几句:“殿下,要不要取金刚刀来?”
宣王眼睛一亮:“是哇!本王怎么没想到这个?”
都说玄家的青冥剑削铁如泥,是玄家传承千年的至宝,然而宣王却笃定,那所谓的至宝根本看不住金刚的一刀。
金刚并不是真的是一种钢铁,据容卿说,它是一类不钢铁还坚硬的石头,能划破琉璃、能切割钢铁,只不过,金刚硬度虽高,脆度也高,经不起锤子的敲打。但想来,用它切割一些山石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金刚刀被拿了过来,切割起石头,跟切纸似的,唰唰唰唰,便切出了一个大窟窿。
皇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厉害的兵器,简直比玄铁还恐怖!南疆确定是来和谈,不是来暗杀的吗?
不过,金刚刀一连切穿了五块石头,身形瘦小的侍卫爬进去,却现还没到尽头。
玄胤皱眉:“这一层,可能全都是石头,切到明天,也找不出他们。”
宣王问:“你的意思是……他们掉到地底下去了?”
“应该是。”而且在很深的位子,他怎么喊都听不到他们的回应。普通人倒也罢了,容麟武功那么好,除非是死了,否则应该能回应他。
这么一来,宣王犯愁了,金刚刀再锋利,也不适合掘地啊,还不如铲子来得快呢!
皇帝看向司空朔:“爱卿,你可有法子?”
司空朔抿了抿嫣红的薄唇:“微臣尽力一试。”
他对的小李子吩咐了几句,小李子回驻地,取来了一个大包袱,一打开,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那攀缠的、蠕动的、黑乎乎的……不是令人致命的剧毒蛇,又是什么?
且那些蛇全都像训练过似的,包袱散开的一霎非但不四处逃窜,反而全都直起了身子,吐着蛇芯子,巴巴儿地望着司空朔。
宣王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
这个太监居然会控毒蛇,要是在睡梦中放蛇要他们,他们怎么被咬死的都不知道。
西凉人太奸诈了!
哪有和谈还带这么厉害的东西的?
这幸亏是出事把他们的秘密武器给诈出来了吧?
不然,防不胜防啊!
皇帝此时的感觉与宣王差不多,也觉得幸亏出了一次事故,让南疆人自己揭了老底,否则,真是防不胜防。当然,他们自己也暴露了。
“咳咳!”皇帝再一次清了清嗓子。
“咳!”宣王尴尬地撇过了脸。
司空朔宽袖一拂,一管翠绿色的玉笛自掌心打了个漂亮的旋儿,他放到唇边,轻轻吹响。
毒蛇如同一支得到了号令的军队,刺溜一下,调转蛇身,从山石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
天色渐渐暗沉,暗暗如墨。
两刻钟后,那些毒蛇爬出来了,不少已经遍体鳞伤,还有几条连尾巴都断了,应该是被砸的,以蛇的敏锐度,居然能被砸伤,可见地底的变动有多迅猛。然而这些,他们站在地面丝毫感觉不到。
司空朔让小李子把宝贝们一条一条装回布袋,说道:“他们在地底最少十丈的地方,最少。”
他强调最后两个字。
一丈十米,十丈百米,或许更深。
玄胤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还是把黎族的人找来吧。”
宣王忙道:“不可!这是他们的圣地,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偷入圣地盗取石钟乳……”
玄胤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宣王在怕什么?怕他们火,还是怕名节有损?他们敢火,就打到他们没脾气!你怕名节有损,就滚回你的毡房去!一切后果,由本王一力承担!”
宣王被噎得面色涨红,他好歹是南疆皇子,如今更是长子,身份只比太子差一点儿,一个小小的郡王,怎敢如此与他说话!
他死死地盯住玄胤的脸,越看,却越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只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没功夫思量一个人的长相。
他咬牙:“本王只是担心双方闹出不快,反而不利于营救行动!胤郡王别曲解了本王的意思!”
“哼。”玄胤冷冷地哼了一声。生的儿子都这么孬种,那南疆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打了个圆场:“宣王的想法是好的,我们毕竟是外族人,能不跟他们正面冲突最好,只是如今形势逼人,他们对圣地比我们了解,问问他们可还有别的通道或办法,比我们在这边干着急有用,宣王说呢?”
“哼。”玄胤也哼了一声。
皇帝说道:“人命关天,活着比什么都强,想必贵国皇后也不希望为了一点小小的名节,就置女儿的性命于不顾。”说到底,这事儿还是皇甫昕挑起来的,借着请吃饭的名义,谁知道是偷东西?这么顽劣的公主,也是没谁了。
宣王静静凝思了片刻,不知经过了怎样的挣扎,点头道:“好,不过我有个条件,不能将错全都推到我们南疆的头上。”
意思是,要西凉分担一半盗窃的罪名?可明明在入洞穴前,谁都不清楚是去偷东西的!
皇帝皱眉。
中山王也不高兴,关在里头的是他女儿和儿媳,凭什么让她们跟着承担罪名?
玄胤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
司空朔轻轻地笑道:“宣王,不用你们南疆承担一丝一毫的罪责,我们西凉会全部承担。”
宣王眼睛一亮,却又听玄胤很有默契地说道:“是啊,我们承担全部罪责,但我们也只救我们的人。”
宣王的笑容倏地僵住了。
半个时候后,皇帝派人将黎族长请了过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弟弟黎奥大叔。
黎族长身材魁梧、不苟言笑,黎奥大叔矮小精瘦、明眸善睐,很难想像二人是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
玄胤简单向黎族长陈述了事经过,没说是谁的责任,只说几人顽劣,没忍住好奇心才偷偷地买了张地图去了。
诚如众人所料的那样,黎族长勃然大怒:“混账!混账!哪个混账敢把圣地的地图卖给外族人?给我把他揪出来!”
皇帝与宣王齐齐摸了摸鼻梁,挺汗颜的。
黎奥大叔从旁劝道:“大哥,这件事先不着急,反正是族里的人,今天抓、明天抓都一样,眼下最重要的是几位客人的性命。”
“哼!闯了我族圣地,还想活着出来?”黎族长雷嗔电怒地瞪向众人,“我告诉你们,这是神明的惩罚!你们的罪过,连神明都怒了!”
黎族虽是一个小部落,不足以与任何一个国家抗衡,但这件事……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皇帝与宣王都没吭气。
玄胤目光凛凛地看着他们,手,摸上了宝剑。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如果不能救出玥玥,这个老顽固,就下去陪葬!
黎奥大叔握住了哥哥的手臂,苦口婆心地道:“大哥,你先消消火,那都是几个孩子,不懂事,一时听说了好东西,想去看看而已,想必,那个给他们卖地图的人没告诉他们闯入圣地的后果。我的亚东、你的亚瑟,不都闯过圣地吗?孩子们好奇心重,可以理解的。”
黎族长气得半死。
黎奥大叔压低了音量,语重心长道:“南疆的嫡公主、大帅,西凉的胤郡王妃、下一任宰辅,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他们死在咱们这儿,两国都会恼怒。相反,咱们若是救了他们,两国便是欠了咱们人情啊!”
四国中,以西凉、南疆最为强大,被他们欠人情,绝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