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城楼上能听到话的人都看向童玉锦,他们虽半信半疑,可是不管怎么样,终于有人跳出来开始偿试了,那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也是希望,他们都殷殷的看向这个有胆有识的女人,暗暗敬佩起来。
童玉锦大叫:“还不安排?”
夏小开咬了咬牙,“辛苦夫了!”
“另啰索,赶紧!”
“是!”
看着和夏小开一起下城楼的童玉锦,白大人和刘副指挥使相视看了一眼,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并不认为他们能请动援军,可是却依然欣赏她在危难之时表现出的气度和气魄。
白大人说道,“刘将军,白某现在就去组织人手,那怕是女人,白某也准备让她们上了!”
“白大人,如果遇到刘某人的家属请对他们说一声,他们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好!”
两个男人相互郑重的看了看,然后各自安排。
不知何时,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挡住了,慢慢的天竟黑下来,可是暗黑的夜里,城楼之下,原野之上,死尸伏地,血流不止,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随着初冬的冷风飘散,刺鼻难闻。战争,却依然持续。嘶喊声,惨叫声,彼此彼伏。
和夏琰一道来历练的几人,除了赵翼博,还有石铭荣没有出城迎战,其他两人都在夏琰身边,和他一起进退。
夏中浩和其他两个贴身护卫不仅要斩杀敌人,还要保护主人的安危,其中一个在傍晚时分不辛被敌人的弯刀刺中,坠马而亡,而另一个也手臂受伤。
万继玉和乔子沛两人死死的顶着,不让自己胆怯,只要有一丝丝胆怯,他们就会葬身于敌人的铁蹄之下。
从白天夜晚,从夜晚到子夜,再由子夜到黎明。
疲惫的身体因黎明的到来仿佛有了希望,他们再次鼓气,他们口中,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疲惫、消褪了恐惧,再次激战。
而城楼之上,受伤的常大人和刘大人指挥着弓箭手,再次猛攻,那些刚登上城墙的兵士不断的有人中箭倒地,即便有几个登上了城楼,也被白大人组织的乡兵蜂拥而上,他们挥着锄头,没命似的斩着敌军,让敌军寡难敌众。
太阳初升之时,两军对垒形成了楚河汉界,中间隔了三里之地。
常大人明白,这是他们喘气的时候。
夏中浩把自己身上的水壶递给了夏琰,夏琰伸手接过来,边喝水边看着对方领头之人,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这是一张完全北方的脸,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蓄满爆力。他的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落腮胡中,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如果不是敌人,夏琰欣常的这样的人才,可惜各位其主,各为山河。
对方将领也看着对面之人,十多天的对战,他一直在营账中未出战,想不到在汉人之中,竟也有如此骁勇之人,头戴银盔,英挺剑眉,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傲、孑然,锐利、果敢。
两个同样出色的将领虽没有说话,但他们目光已然交流过,这是强者对强者的对决,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非有一方认输,但这可能吗?
有可能,那就是实力过于悬殊,可是现在……两军对垒之中,地上伏尸,半斤对八两,不上相下,到底谁能打破这种平衡,让进行了一天一夜的战争结束,会出现奇迹吗?
一百五十里地之外,永安府禁军训练校场之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正在训练禁军的指挥使欧阳夏泰,挥着马鞭抽打动作不规范人员。
夏小开站在边上焦急不安的等待他训军结束,可是看这腔调,一时半会根本完不了,急得他口里的疮又冒了几颗。
童玉锦穿着普通士兵服,跟在夏小开身后,一边不动声色看着永安府的禁军,看起来训练有素,说明这个正在训练的高傲家伙是个不错的将领;一边悄悄调整自己的站姿,她大腿内侧因为急速骑马,内侧表皮已经全部被磨破,疼痛难忍,可是跟身体上的疼痛相比,她等的人正在做模作样,才更让她焦急万分,就算现在,面前这个家伙肯答应立马出兵,他们也不可能像夏小开和自己个体行动只需一天一夜,他们紧赶慢赶也需要两个白天加一个黑夜才能赶到长兴府,夏琰他们能坚持这么久吗?
她必须速战速决,可是如何才能找到切入点呢?
童玉锦不停的在脑中搜集着,自己跟夏小开打听的关于此人的事件。
永安府禁军指挥使欧阳夏泰,京城人士,京城明伯候嫡二子,和夏琰几乎同一时期进入禁军,因为一个姓夏,一个名字中有夏字,他们成了朋友,可是身份不同,未来展道路不同,注定两个没能成为知心朋友,却因为同有‘夏’字,经常让人拿来做比较,一个是承爵袭位的嫡长子,一个是候府的嫡二子;一个从小没有母亲,一个是家里众人宠着长大的二世祖,注定了两人不同的定位。
夏琰是那种要么不做,做就做得最好的人;欧阳夏泰进禁军完全是因为家里管束不了才进来历练的,这样的心态怎么可能会是夏琰的对手,于是在每次对比中,他都落于夏琰,在不知觉中,竟对立起来,也许,夏琰没这么认为,只是落后的那位会这么觉得吧!
可是以童玉锦的眼光来说,欧阳这个家伙因为有了强大的对比对象,让他迅速成长,让他在禁军中出类拔粹、脱颖而出,难道不是夏琰这个高大对手的功劳?
可是当事人不觉得,那么就无从说起,他们只能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中对立下去。
童玉锦揪了揪眉心,看着夏小开请救他出手。
“欧阳公子,长兴府破城,那么下一个必然就是永安府,就为了这一点,请欧阳将军出兵!”
欧阳夏泰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训练。
“将军,我家爷死不足惜,但是长兴府万千百姓的性命不能不顾!”
欧阳夏泰转头看了一眼夏小开,“有调令吗?”
“将军……”
“没有调令,你就让我兵,你是藐视枢密院还是藐视皇上!”
“不,将军,小……”
童玉锦吹了一口气,这几年,她一直有研究律法疏议,大陈朝和历史上的宋朝差不多,因为唐末、五代军阀混战,将骄卒横、兵不可制的祸患展到了极点。大陈朝皇帝在陈桥取得兵权后,深深的意识到这个问道,那就是,谁掌兵权,谁就有可能雄据一方,甚至改朝换代,所以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开始整顿军务,命唯有枢密院才有调兵权,而枢密院长官又听命于皇帝。
现在诚嘉帝并未出调令,至于为何不,现在已经没时间去考虑了,她急需欧阳出兵。可是如何让他出兵呢,只能从律法疏议中的‘擅兴律’寻找突破口了!
“将军——”童玉锦出声了。
欧阳不屑的问道:“你是何人?”
童玉锦抱拳:“长兴府平民百姓代表!”
“平民百姓代表?”欧阳夏泰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样的词汇。
童玉锦掷地有声的回道:“是,欧阳将军!”
“什么意思?”
童玉锦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反问道:“欧阳大人,你读过律法疏议吗?”
欧阳夏泰看着童玉锦,高抬下额没有说话。
童玉锦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畏惧,朗郎说道:“律法疏议擅兴律当中有一条是这样说的:其寇贼卒来,欲有攻袭,即城屯反判,若贼有内应,急须兵者,得便调。虽非所属,比部官司变得调给兴,并即言上。各谓急须兵,不容得先言上者。”
“……”
“欧阳将军,这一条足以让你调兵吧!”
欧阳夏泰两眼微眯:“你是谁?”
童玉锦回道:“平民百姓代表!”
“如果我不呢?”欧阳夏泰高傲的说道。
童玉锦低喝一声:“由不得你!”
欧阳夏泰身边的侍卫官大喝一声:“放肆!”
童玉锦仿佛没有听到,低喝过后,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欧阳将军,抛开律法不说,你不觉得把夏琰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小子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是一件很爽的事吗?”
欧阳夏泰倏得一下看向夏小开,夏小开缩了缩头。
“你到底是谁,居然打听我们的过往,想用激将法让我出兵?”欧阳夏泰剑眉上扬。
童玉锦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爽吗?”
“不觉得!”
“可是我看夏琰不爽很久了,还准备跟你合作一把,挫挫他的威风,你竟不感兴趣?”童玉锦漂亮的丹凤眼神彩飞扬。
欧阳夏泰重复说道:“挫挫他的威风?”
“是啊,长兴府这一战,辽、金两族近百年来,难得连手,如果你在这战中……欧阳将军,不要小的多言吧!”童玉锦笑道:“如果你不感兴,我去下家,我相信总有人想在这难得的辽、金合作之战中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
“聪明如欧阳将军,我相信你比我更懂,欧阳将军如若不感兴趣,小开,我们走,去下家!”
“是,……”夏小开刚想回夫人二字,及时住了嘴,疑疑惑惑的准备跟童玉锦去下家。
童玉锦潇洒的一转身,仿佛浑不在意。
欧阳夏泰站在那里看着童玉锦肆意转身而走,不动声色。
走了几步的童玉锦没有回头,边走边说道,“欧阳将军,一次支援,得利有三,没有什么机会比这次机会更让人期待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们在前面的望鹰嘴等你,只等一柱香的功夫,过期不候!”
出了校场大门,夏小开看着需要彭大丫抱着才能上马的童玉锦问道,“在望鹰嘴等?”
“除了等,你还有办法吗?”童玉锦看着茫茫然的前方反问道。
夏小开没有办法,所以他没办法回答:“……”
童玉锦收回目光对夏小开说道:“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家伙会来的!”
“什么?”夏小开吃了一惊,根本不信。
童玉锦重复回道:“他会来的!”
“如果不来怎么办?”
“如果一柱香后,他不来,我们回头把他绑过来!”
“呃……”
永安府禁军校场公务房
欧阳夏泰的谋士正说道,“将军,是个机会?”
“你认为我该去?”
“是,公子。”
“为了永安府?”
“更为了你自己,公子!”
“我——”
“是,公子,你离开京里三年了,明天又是互调将领的时候,如果有功劳在身,会不会重新进入殿前司或侍卫亲军司?”
“会吗?”
“试过总比不试的好,况且,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公子应当兵!”
“不会惹麻烦!”
“除了事急从权,擅兴律里确实有‘得便调’的条文”
欧阳看了看自己的谋士,“让我想想!”
“好,公子”
长兴府的西城门已经被攻破,近三天的厮杀戮战,让长兴府几乎血流成河。
为了资源,为了果腹的粮食,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不休不眠,战争越来激烈。又一个黄昏来临,残阳如血,落日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常将军已经倒在了垛口,如果不仔细辩看,仿佛已经魂归西天,常夫人咬牙给自己的男人灌了冷水,可是水不知有没有进到他的喉咙里,坚强如常夫人,灌完水后,亲自拿起小旗,指挥女人作战。
副指挥使除了瘸了一只腿,左臂上正插着一支箭,可是他毫不在意,不停的从这个垛口走到那个垛口,北城门不能失在自己手里。
西城门口,万继玉和乔子沛两人跟着厢军副指挥使等人,正合力阻止辽、金之人进城,可是他们太累了,他们熬不过彪悍的游牧民族,他们破了门入了城。
夏子琰死死的盯着对方的头领,他去哪儿,他跟到哪儿,不能一枪结果了你,也要缠死你。
辽部头人看着这样不死不休粘着自己的汉人将军,鹰眼紧眯,竟佯装撤退。
夏琰骑马跟了上去。
永安府某小山口——望鹰嘴
彭大丫对坐在马上的童玉锦说道,“三娘,趁人还没有来,你要不要下来松口气?”
“不要,等人来了,我又上不来浪废时间!”童玉锦两眼一直看着永安城门口的方向,心急如焚。
夏小开舔了舔已开裂开的嘴唇小声问道:“夫人,一柱香过去了,怎么办?”
童玉锦收回目光:“下个府城离这里多远?”
“大概一百里!”
“大丫——”童玉锦叫道。
“三娘!”站在地上的彭大丫抬头回道。
“上马,抓紧时间去一下府城!”
夏小开咬唇:“夫人真在去!”他心想,还来得及吗?
“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放弃!”
“是,夫人!”
彭大丫刚爬上马,不甘心的夏小开再次站到马背上眺望远方,忽然惊喜的大叫,“来了,来了!”
听到来了,童玉锦吐了一口气,把头放到上马的大丫肩头,“太好了!”
长兴府府城中混战成一团。
铺子,民宅,勾栏、瓦市被抢劫烧虏,死伤无数、一片狼籍。
白夫人等人被常夫人安排躲在了废弃的地下河道井里,地下河道井里除了白夫人等人都是老弱病残和孩子,他们蜷缩在角落瑟瑟抖。
当城中火光漫天时,童玉锦和夏小开带着欧阳夏泰的禁军赶到了。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万继玉看夏小开带着援军到来,大叫三声后,晕了过去。
童玉锦不顾晕吐、疲惫寻找夏子淳,还能说话的乔子沛说道,“子淳可能追那图可仁了”
“谁?”童玉锦问道。
“……”可惜乔子沛也晕死过去。
童玉锦咬牙对欧阳夏泰说道,“欧阳将军,请你兵分一路去支援夏琰!”
欧阳夏泰挑眉:“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
童玉锦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口气都不对,不好意思的回道:“当然是你,可夏琰需要你的支援!”
“你是他什么人?”
“刚过门的婆娘,这总行了吧!”
“你……是那个冲喜的?”欧阳夏泰早就看出童玉锦女扮男装了,本来就有点好奇,想不到竟是夏琰的冲喜小娘子。
童玉锦声音很大的回道:“是,大陈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冲喜新娘!”
欧阳夏泰轻笑,“城里城外,我的人手未必够!”
“不够,你也得够!”童玉锦龇牙裂嘴的吼道。
“凭什么?”
“什么也不凭!”童玉锦急得直冒汗,跳上去一个熊抱紧紧的抱上了欧阳夏泰,“你要敢不派人去支援夏琰,我到皇上面前告你勾引人家婆娘!”
“你……”欧阳夏泰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泼辣、胆大妄为的女人,一时之间竟愣得说不出话来。
夏小开眨了N次眼睛,小黑丫难道就会这招吗?数年前在公子身上用一次,现在……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现自己的惊呃。
童玉锦咬牙切齿:“去不去?”
欧阳夏泰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竟不知该如何说:“你……”“去不去?”童玉锦一幅你敢不去,我现在就能喝了你的血的模样,让欧阳夏泰放下和夏琰之间的种种不可名状的情结,转头叫道:“陆将军——”
“属下在!”
“去支援夏将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