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嘉帝端坐在龙椅上,明黄色的朝服上团绣着腾龙的图案,镶金丝锈圆领,嵌暗锈祥云阔袖,神彩飞扬、长眉微挑,黑色的瞳仁闪烁着一个成熟帝王的光彩,他微微看了看低下的儿子、大臣面色上波澜不惊。偏右下的皇后余光追着诚嘉帝,和诚嘉帝一起颔微笑着看向来觐见的夏琰夫妇。
众人目光全部在这个平民冲喜新娘身上。
只见她眉似新月,眉尖有些淡淡的冷清,一双极为漂亮的丹凤眼,使她明眸生辉,鼻梁挺拔秀气,唇色红润,肌肤白皙,曳地朝服在行动间显得她雍容华贵,端直直行的身体既显得恬淡又有些张扬,步履既显得轻盈又端庄宁重。
这完全不输豪门大家的气度,不仅在坐的所有权谋大佬暗暗称奇,更令坐在大佬身边的夫人们感到大为惊讶,不是说一介平民吗?
他们按捺下疑惑的心,不动声色的看着,瞧着!
说老实话,童玉锦真紧张,手心已有汗渗出,但是面上不显,端着身子,微微垂,既要有作为三品候妃的端仪淑容,又要有为人臣子的恭敬谦卑,头要是抬得稍高了,说你倒底是个平民,目中无人,不懂尊卑;头要是低得低了,说你果然就是个平民,委委缩缩一幅小家子气。
作为经常要面对别人目光的大律师童玉锦来说,这点压力还能顶住,不管众人的目光含有什么的内容,她紧慎而从容的跟着夏琰到了大陈朝最高统治者的跟前。
夏琰携童玉锦行叩拜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十而立的诚嘉帝声音温润和厚:“爱卿平身!”
“谢吾皇万岁!”
夏琰与童玉锦给皇上行完三拜叩礼后,又给皇后行了叩拜之礼。
诚嘉帝真趁这个空儿默默看了看眼前这个平民,不经意又扫了几眼夏琰,从两人开始给他行礼,从夏琰微小照顾的细节中,他感觉到夏琰对这平民妻子还算满意,他提着心放下来了,说实话,给这么优秀的夏琰配个平民妻子,自己也没有料到,下旨时,他犹豫过多次,怕因为此事而让自己和夏琰产生嫌隙。现在看来,至少从表面看来还不错!
至于平民,诚嘉帝接触的并不多,但是世家大族的人他见多了,他觉得童玉锦和世家闺秀几乎没有区别,难道平民都是这样?难道朕的治下,平民的修养竟是如此之高?转念想到龙案上各式民生凋敝的折子,心又沉了下来,也许,此女真有天命之相吧,否则怎么入得了灵明寺大师的慧眼?
皇后早已不动声色的过了一遍童玉锦,对于这个平民,她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她能想到的平民样子,大抵来自戏剧中的市井小丑,她本以为童玉锦是个塌肩缩背的苟偻女子,那曾想竟是这样明艳照人、端庄淑仪。
不能怪皇后这样臆想,她出生豪门,养在深闺,除了看看各种戏剧,在戏剧中看到被艺术夸张了的乡野小民,市井混混,最多就是在正月里和皇上在午门城楼上接收万众朝拜,可是那时,她端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根本看不清城楼底下平民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除子套用戏居中的人物,她没有其他概念。
皇后显得非常高兴,“小候爷终于携得佳眷美人归,吾甚感欣慰,以后终于有人可以和吾把话家常了!”
夏琰拱手作揖:“谢皇后娘娘抬爱,拙荆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多多体恤!”
“小候爷客气,这么标志的可人儿,我疼爱还来不及,何有不当之处!”皇后娘娘微笑回道。
“臣下就替拙荆谢过皇后娘娘了!”
“不必客气,”皇后微微笑道。
皇后娘娘抬起头凤姿威严的叫道:“来人,给候夫人赐赏!”
“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赏赐极为丰厚,童玉锦明白,这赏其实是赏给夏琰的。
诚嘉帝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夏琰,“长兴府一战,夏爱卿辛苦了!”
“谢皇上夸赞,这是为臣应当做的!”
“好,好,好”诚嘉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对着众人说道,“今天,我们就借着夏候爷的光欢聚一堂,尽情享用美酒佳肴!”
静坐的臣子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给皇上回礼“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夏琰和童玉锦叩拜完之后,终于被赐坐于左侧第三坐,雕花红木小几上整齐有序得放着各式糕点、水果、酒盏。
没过一会儿,大殿内歌舞升平。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舞女们吸引过去,童玉锦才敢偷偷松了口气,此时在厚重的朝服里,她的后背已经湿过几次了。
夏琰仿佛感觉到童玉锦松了口气,微微歪了一下头,小几下面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示意她别紧张,一切有我。
童玉锦微微笑点了点头,跟着众人一样欣赏殿中间的歌舞。几个歌舞下来,童玉锦觉得有点沉闷,无聊。
边上伺候的宫女轻轻上前一步,给童玉锦倒了一杯酒,童玉锦习惯性朝宫女点头致谢。宫女惊鄂了一下迅速归到自己站的地方,悄悄吸了一口气,夏候爷的夫人可真怪?
童玉锦感觉到宫女的不自在才知道,自己身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偷偷吐了一下舌头,瞄了一下周围,见有人喝酒,有人拿糕点吃,想了想,也端起酒盏喝了一小口酒,果然是皇家出品,味道真不错,又啜了一小口,不敢多喝,在皇帝面前丢脸事小,丢了小命可不好玩。
也不知过了多久,歌舞撤了下去,整个大殿内都安静下来。
诚嘉帝手里拿着一个酒盏站了起来,边上一个老太监忙执壶倒酒,倒完酒的老太监弯腰倒退了几步,诚嘉帝半举起酒盏:“众爱卿,今天为贺长兴府一战,贺我大陈朝众位勇士,为大陈朝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犹其是观察使夏小候爷,年轻有为,不负众望,率众将领一举打退辽、金合战,扬我大陈朝国威,朕替天下黎明百姓敬夏小候爷以及为长兴府而战的所有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内两侧的人纷纷走到殿中行成两排跪拜。
“众爱卿平身。”诚嘉帝喝完酒后,龙袖一挥,“请各位尽情享用这太平盛宴。”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人跪拜后,又归到原位,喝了案几上的酒。
这时的气氛有了变化,没有原来的浓重庄严,有点活跃,用童玉锦的话来说,有点亲民。
看到其他人三三两两能和邻坐的人交头接耳,童玉书暗暗活动了下后背,脊梁,酸死了。
章大人带着他的夫人来到夏琰桌前,举了一下杯子,“小候爷辛苦了!”
“夏某的职责!”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碰杯喝了一小口酒,章大人问道“伍大人已到长兴府了?”
“是,”
“相信伍大人一定能让长兴府再次繁庶!”
“但愿如此!”
章夫人微笑而和气的对童玉锦说道,“夫人跟着小候爷一路奔波,辛苦了!”
“夫人言重了,还好!”
章夫人现面前的平民神态、举止雍容有度,几乎没有刻意的成份,不仅暗暗赞了一句,就算是世家女也未必如此从容淡定。
见她如此,章夫人在客气和应酬中加了两分真诚,“听说北边干燥、寒冷,夫人还适应吗?”
“尚可!”
“那就好!”
不远处,祝大人眯了一下老眼,倒了杯酒,端着酒也走到夏琰的面前。祝夫人跟着祝大人也来到了夏琰跟前。
看着炙手可热的夏小候爷,不一会儿,夏琰的座前围了一小掇人,个个面带笑容、谈笑风声。
童玉锦也被几位夫人围住了,她们随意的问着北方的天气、风土、人情,童玉锦有应必答,大方得体。
祝夫人的小圆眼在童玉锦身上转了几圈了,童玉锦当没瞧见。
五十出头的祝夫人跟大多人妇人一样开如明显福,如果年轻配着小圆眼显得机灵、可爱,可是这把年纪配上小圆眼,给人一种比例不协条感觉,怎么看怎么别扭。
祝夫人笑眯眯的好像很随意的问道,“听说北边打仗日子很苦,夫人还能适应吧!”
“谢夫人关心,玉锦还好!”
“那倒是,我都忘了你就是苦出生,这点苦肯定吃得了!”祝夫人的声音稍显得有点大,仿佛很热络的说道。
童玉锦当自己没有听到她刻意揭露自己的出生,微笑着岔开话题,“夫人所言即是,比起常将军等夫人而言,玉锦这点苦太微不足道了!”
“将军夫人?”
祝夫人见童玉锦不动声色跳过了自己的话,小圆眼不圆了,就差眯成一条缝,可恨这些女人还迎合她问下去,她看了一眼接话的夫人,原来是刑部侍郎左恒的夫人,又瞄了一眼章夫人,暗暗冷哼一声。
章夫人笑着问道:“我听说边城的将军夫人都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持家的巾帼女子?”
“是,她们就如夫人所说的一样,是……”童玉锦刚要讲讲常夫人的事,一个宫女走了过来,“各位夫人,皇后娘娘也想听听夏夫人讲讲北边的事!”
“那就到皇后娘娘身边,让皇后娘娘也听听”章夫人是这些夫人当中官品最高的夫人,其封为国夫人,是一等封号。
众人齐说:“好!”
一行人到了皇后跟前,给皇后行了礼。
皇后笑问:“看你们说得热闹,我也忍不住要听听,没有扰了大家的兴致吧!”
“回皇后娘娘,人多才热闹!”刚才还脸色不渝的祝夫人,面上已经和气一团了!
“瞧瞧这小嘴,我爱听!”皇后高兴的笑道,称谓也有官语‘吾’变成了亲民字‘我’。
童玉锦见此回道:“那臣妇就为大家讲讲常夫人的故事!”
皇后好奇的问道:“常夫人?”
童玉锦解释说道:“长兴府厢军指挥使的夫人!”
“哦,原来是将军夫人,她真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持家的巾帼女子?”
“回皇后娘娘,是的,常夫人今年快六十岁了,在这次长兴府之战中,她几乎包揽了整个军队的后勤支援事务!”
“后勤支援是?”
“回皇后娘娘,就是军中后勤中的事,因为战事吃紧,军中后勤很多人也出城迎敌了,那么他们该做的,比如供应军队吃饭、换洗,粮草运输、伤人救治等等一系列事情都由常夫人接手做了。”
“那可真不少事情!”身为六宫统领,皇后深深体味到这些吃喝拉撒的繁杂不堪,以已度人,含赞许。
童玉锦没想到皇后能体味到这些事情,又说道:“不仅如此,在城内没有人手,常夫人还带着妇人迎敌打仗”!
“真跟敌人打?”虽然烈女传等一些书上有女将军,但是真实听到童玉锦说女人打仗,皇后还是很惊讶。
“是的,皇后娘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夫不仅仅指男人,还包括女人!”童玉锦拱手垂礼回道。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坐上主位的诚嘉帝大声说道。
殿中正在小声说话的大臣都停下了说话,都看向主位上的皇帝,恭听圣训。
“众爱卿以为这句话如何?”
章大人接口说道“臣以为甚是!皇上!”
“好,好,史官——”
“下官在!”
“把夏童氏的这句话记录下来!”
童玉锦急了,这搞大了吧,都上历史薄了,连忙行礼阻止:“皇上,请等一下……”
诚嘉帝微笑着看向童玉锦问道:“夏童氏,你有话何要讲?”
“回……回皇上,这句话并非臣妇所讲!”
“哦,那是……”
“回皇上,臣妇是从长兴府百姓口中听到的,所以……”
诚嘉帝嘉许的看向夏琰,“你娶了个实诚媳妇,不错!”
夏琰在皇上赞许的目光中赶紧上前回礼,“多谢圣上厚爱!”
庆功宴一直到子亥时(21:00—22:59)末才结束,也就是近夜里十一点才结束。
出了皇宫的夏琰抱着童玉锦上了马车,“冷不冷?”
“有点!”全身湿了几遍的童玉锦在夜色的吹拂下真感到冷。
夏琰笑着对童玉锦说道:“今天晚上……”
童玉锦连忙打断他的话:“我不去你家!”童玉锦对国公府的阴影不是一般的重,她真不知为何老天要让自己嫁给夏琰。
“呵呵……”
“你……你笑什么?”童玉锦正被夏琰抱着上马车,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心虚了!
夏琰眉角上扬:“我话还没说完呢?”
童玉锦伸手捶了夏琰的胸膛,“坏蛋!”
夏琰顺手拿着她的小手亲了一口,“不远处,有我的私人宅院,今天我们在哪里住一晚上!”
夏琰为何如此,因为大婚之前,按习俗和规制,童玉锦是不能进开国公的,童玉锦并不知道,所以才有这样的乌龙。
童玉锦撅着嘴说道:“那快点吧,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我都困死了!”
“就你困?”夏琰调笑问道。
“呵呵,你也困!”
“这还差不多,可是我饿了怎么办?”
“啊,院子没有丫头吗?”
“有!”
“让丫头给你备点夜宵得了!”
“可我想你做给我吃!”
“你烦不烦哪!”
“不烦!”
“真是受不了你!”
……
第二天一早,童玉锦没有睡懒觉,她让两个丫头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望亭。
夏琰起来找童玉锦时,现她都起床了,倒是有点惊讶,“今天这么早!”
“我想家了!”
“哦……”夏琰还准备今天跟她窝在这里窝一天呢,他舍不得她离开自己。
“夏候爷,你别想着留我!”童玉锦俏目瞪了一下,不满的说道。
听到这话,夏琰笑了!思了片刻,自己确实有很多事要做,还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遂说道,“好,我送你!”
“哎呀,你肯定很忙,不要你送,你派人送一下就行了!”童玉锦又不是大陈朝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如何不知道有职位的人有多忙。
夏琰摇头:“那怎么行,我要把你送到岳父岳母手中才放心!”
“你……”
说老实话,童玉锦听到岳父岳母四个字,是感动的,真的,因为她太了解等级制度下,不平等婚姻中的关系了,她自己对自己的身份当然无所谓,我就是这样的存在,可是让夏琰叫童秀庄、童氏为岳父岳母,这真是……难道他真得这么在乎自己?
夏琰见童玉锦看向自己说不出话来,高兴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样就感动啦!”
“切……”童玉锦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好吧,你要送就送吧,也让岳父岳母看看未来女婿长得咋样,是长是短,总要拉出来溜溜!”
“胡说八道!”
“嘿嘿!”
夏琰安排了一下,亲自护送童玉锦回望了。
皇宫御书房外
收折子的侍官抱了一大摞折子进了御书房。
内侍回道,“圣上,今天的折子到了”
“呈上来!”
“是!”
内侍接了侍官的折子呈到了龙案上。
诚嘉帝扫了一眼,随即抬头看了一眼送折子的人,冷冷的瞄了一眼,低下头又做自己的事了。
侍官吓得浑身冒冷汗,颤悠悠的退了出去。
为何会这样?
最上面那本折子是计大人请求启程回乡的折子,他已经上了N道了,但是诚嘉帝就是不。
计宅
计夫人正被自己的儿子们闹着要分家,可是老爷子不话,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开口说这些,任由嫡、庶子们争吵不休,反正自己亲亲的大儿已经不在了,分不分家对她来说无所谓,她是正妻,跟着老爷跟着自己的二子过就是。
计宅外书房
计大人正在和自己的幕僚说着折子押着不的事。
幕僚问道:“大人,皇上这是……”
计成儒冷笑一声,“能为什么,他在等人参我!”
“大人……”幕僚慌了,他依附计大人而生,计大人要是有个什么,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计成儒阴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慌什么,目前为止,有人参了吗?”
“回大人,没有!”
“谅他们也不敢!”
“大人,那我们就在京里等?”
“放心,最多等到年底,明年出了正月,他也没办法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