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老夫人的宅院出来,已经不早了,郑成功打道回府,将所需处置的事项全部放在了第二天。
回府之后,或许是还在烦恼于刚刚的事情,亦或是以己度人,并不认为他的儿子已经快十岁了还需要他的安抚,只是表扬了一下他们母子在陈凯回城坚守之时没有选择乘船避难,而是回城坐镇,帮助陈凯维持住了城内的士气,就草草的略过了此事。
当夜,郑成功招来了洪旭,在书房中密议了一个多时辰,后者才告辞而去。待到第二天一早,从征众将,以及坚守和援应中左所的洪旭、陈凯、蓝登等人,乃至是为洪旭召回的前冲镇和右冲镇众将亦是云集节堂,等待着郑成功关于中左所被袭一战的最终处置。
“正月底,我军奉旨起兵勤王,一路不避险阻,迎风冒雨,几经波折,至三月时已抵大星所,至琼州,路已过半。大星所一战,歼敌数千,缴获颇丰。奈何,厦门遇袭,我军迫不得已,回师而还。幸中左无恙,将士家小得以保全,虏师不得片甲而返,诚上天庇佑、将士用命之故。”
基调定下,郑成功却并没有看向此番毋庸置疑的首功之人陈凯,而是将视线投诸在了蓝登、周全斌等镇守城池将校的身上。
“中左城守,援剿后镇总兵官蓝登、援剿后镇中军副将周全斌等,漳泉分巡道标营参将林德忠等,勠力血战,不畏强锋,保中左百姓一方安宁。特,赏蓝登两千两白银,周全斌、林德忠一千两白银,参战将士除漳泉分巡道陈凯许以之奖励,另有厚赐,以资嘉许。”
公布了守军的赏赐,众将虽然有些奇怪为何一开始就是他们,但是这里面不光是有他们的奖赏,还有麾下将士的,再加上抛开陈凯许诺之外的赏赐,不接受的话容易引起主帅不满,他们却也不敢迟疑,连忙行礼接受了赏赐。
接下来,郑成功示意他们起身,赞誉安抚了几句,便将视线转到了洪旭等来援将校的身上,包括已经回返南澳岛的陈豹在内,众将士皆有赏赐,亦是皆大欢喜。随后又赞许了施琅率领少量随从,不顾敌强我弱的整体态势,夺取高崎码头,并一度镇守此地,截断了清军自那里出逃的路径。旋即,赏赐了施琅白银两百两,加二级,麾下随从一百两,以为嘉许。
奈何,一如蓝登等将那般的奇怪,施琅也显得有些犹豫。然则郑成功却并没有留给他回绝的时间,干脆跟了句“虏先渡海,水陆失守,该镇假回闲员,目击虏氛,身率数十人与虏对敌,夺回高崎,使前冲、右冲水陆诸人如是,虏师焉能登陆。功而不赏,罚将何施?”便直接将施琅给结结实实的堵了回去。
说到此处,节堂之内,众将已多有看向陈凯。从蓝登、周全斌和林德忠这些守军将校,再到洪旭、施琅这样的援军,郑成功嘉奖了此战中奋勇作战的将领,唯独没有提到陈凯,甚至就连最开始定下基调的那番开场中也没有提到陈凯,只说了上天庇佑和将士用命,仅此而已。
说来,陈凯终究是杀了郑成功的三叔,那可是亲叔叔。或许,从一开始厚赏蓝登等将开始,郑成功就已经准备要借此来将影响最小化了。尤其是刚刚的那句“功而不赏,罚将何施”的话,不正是已经将嘉赏做了一个了解,进而进入到了惩罚的议题了吗?
思来想去,众将已多有偏向这等可能的了。对于陈凯,他们大多都有着不错的印象,尤其是和陈凯共过生死的那些人,心中更是已然涌起了不忿。甚至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就连施琅也起了些许兔死狐悲之感,旁的不说,今日之后,郑氏子弟的地位将凌驾于他们之上,他这几年拼尽全力与陈凯争夺的地位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郑家豢养的一条狗,一条随时都可以宰杀的看门狗吗?
“或许,是时候改换门庭了。清廷已经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国,而郑家却不过是在沿海苟延残喘,既然都是当狗,那么为何不找个更靠谱的主子呢?”
此时此刻,施琅如是想来,余光扫过众将,似乎有着这等想法的并非只有他一个。暗暗记下了这些人的名讳,他们日后都将会是他的潜在资源。说来,就算是换个地方当狗,也总要多几条一伙的,才不至被其他狗欺负得太厉害。
细细看去,唯有陈凯,却淡定得就像是个局外人似的,似乎那份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这里。想来,或许是已经有所预料了,大概是已经自暴自弃了。
“真是个蠢货,早早跑了不就完了吗,用得着沦落到现在这般任人宰割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