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农闲,通过广东民报以及那些质测学堂的学徒下到各村进行宣讲,复合型农业开始得到推广。
潮州与南澳岛之间的澄海县莲下镇南洋寨,原本雄踞于此、欺凌各处的许氏家族早已烟消云散,有的只是百姓耕作生计的场景。
此地与鸥汀寨、外砂寨、冠陇寨,以及这些城寨拱卫的澄海县城构成了韩江三角洲这片肥沃土地的防御体系。隶属于管澄海地方事总兵官洪习山麾下的明军驻扎于此,此刻城上明军眺望之下,俱是百姓在早已秋收过了,按例休耕的田地里忙碌着。他们确是在为了明年的春耕做准备,但也并非如往年那般,看样子却是在抓紧一切时间对田地进行改造。
“这几条沟,指导书上写着,深一尺,宽一尺,是留给鱼在这片稻田里游动的通道……”
“田垄要加高,这点儿高度是不够的,否则鱼跳上田垄晒死了可别怨我没说……”
“还有这个鱼坑,再挖深点儿,那些鱼的主要栖息地就在这里,太小了会影响产量的……”
宣讲的同时,由各村镇的乡老们负责统计有意进行改造的村民人数,而后再按照区域分配人手下乡指导。
利用稻田水面养鱼,既可获得鱼产品,又可利用鱼吃掉稻田中的害虫和杂草,排泄粪肥,翻动泥土促进肥料分解,为水稻生长创造良好条件,一般可使水稻增产一成左右。而这还仅仅是水稻的增产,还没有计算养殖鱼类的产量。
“孙先生,您帮着看看,这鱼要养哪种为好啊?”
年不及二十的质测学堂学徒显然已经习惯了被乡老、百姓们唤其为先生,一天下来,拿着尺子在地里面量来量去,嗓子早已喊得冒烟了。此时,乡老让村中妇人递上一碗水来,随即出言问及,学徒喝过了水,还了水碗,想也不想的便对乡老说道:“草鱼,王道台说养这个好,吃田里面的虫害,还能肥田,最好不过了。”
这样的问题,学徒已经讲了无数次了。宣讲的时候如此,下乡指导时还是这样,所幸每次都能收获到感谢,亦是一种满足。
“须得叫乡亲们把黄鳝洞、老鼠洞都填上,种植期间一旦发现,同样要尽快填上,否则是要蒙受不必要损失的。”
需要注意的要点还有许多,无论是前期准备,还是养殖过程中。说到底,这毕竟并非是原本单纯的种稻子和养鱼,放在一起,说是能增加亩产,还能有鱼,但也是要在相关的农业技术做好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的。
“对了,乡老可知那些广州人为何不在自家的地里面养鱼,反倒是跑来帮工?”
据说这稻田养鱼的手艺在广州那边并不算新鲜事,起码学徒这几个月下来,自见的、听其他人说的,很多广州百姓远比他们这些只经过纸面培训的学徒要强。但是,听说不光是这里,几乎漳州府地界给广州百姓分地的海阳、饶平以及这澄海县都是如此,那些百姓宁可前来帮工,拿一份工钱也不肯给自家下功夫,尤为奇怪。
“哦,这事情啊,不瞒孙先生,早前老朽也是奇怪的,甚至还觉着他们可能别有用心。后来出言问过了才知道,那些广州人都说明年就回老家了,在咱们潮州下了功夫也是白费力气。”
“明年?回广州?”
这话倒是把学徒听得一愣,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便是会否有什么异样。可是转念一想,一地如此,地地如此,显然不会是什么阴谋诡计。一旦想开了这一点,当即他便意识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来。
“哎呀,约期三年,不就是明年吗?!”
………………
今年的秋税还在征收之中,闽南那边的日子好过了,暂且不需要广东的粮食作为补充,陈凯这边则在控制潮州粮食外流,尽可能的存储到库房之中,以备后用。
复合型农业开始展开,根据王江的统计,稻田养鱼的田亩数量远胜于桑基鱼塘。想来倒也正常,毕竟在潮州曾经以养鱼为主业的远比不上种植水稻的,百姓都是根据各自的需求进行选择,这亦是一件好事。
这两项,已经占据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资源,连带着陈凯在广东民报上宣传的种植番薯也受到影响。
说起来,这东西的普及效果低同样是源于百姓自身的选择。毕竟哪怕是在广东这样番薯最早进入中国的土地上,真正长期种植的百姓也并不算多,更多的百姓还是更加倾向于种植水稻这种传统作物。
所幸的是,这东西比之水稻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太挑种植地。海岛、山区,几乎无有不适应的。这一点倒是吸引了一些附和条件的百姓,但是在这潮州地界上却也同样是少数的。
“不急,不急,种出来知道产量大了,自然会有人蜂拥效仿,用不得咱们费太大气力。”
对于这些,陈凯始终持着乐观的态度。王江的报告看过了,南澳岛那边也传来了周腾凤再度经过南澳岛向琼州方向进发的消息。
推脱一事,这是官僚最擅长的手段,陈凯丝毫不觉着他这么对周腾凤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对于粤西明军的援助,陈凯始终在做,陈奇策是其一,上一次炮击广州后,李常荣那边也前来向陈凯输诚,他同样没有吝啬,开始按月给予巡海补贴。
原则,还是在于是否愿意遵从他的命令——听话的,自然有好处,不听话的或者是捣乱的,那就哪凉快哪里带着去,想白占便宜,那是痴人说梦的。
其实,就这半年的书信往来,陈凯也从陈奇策和李常荣那里听闻粤西明军各部对于这份补贴的艳羡。其中如邓耀等将领据说也有心思前来接洽,并且有透过他们的门路的意愿存在。只是这一切到了九月便戛然而止,具体因为什么,无需陈奇策和李常荣提醒,陈凯也是心知肚明。可是相较于那些明军的乐观,他反倒是更加相信自身的力量。
“我,才是明年唯一的变数!”
抱着这份信念,陈凯毫无心理压力的敷衍着周腾凤,此间听闻周腾凤已经过了南澳岛,他算了算时日便启程出发,逆着周腾凤驶离的方向前往中左所,去给这一出大戏画个合适的符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