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走一步看一步是庸者,走一步算三步是常者,走一步定十步是智者。”这个道理,陈凯依稀记得年少时看巷子里的老人们下棋,便听过不止一次:“但是,我的对手,从来不只有一个!”
重新抬起眼皮,风扯动旗帜的猎猎,校场上数百人如一的喊杀声,每一步整齐踩出的共鸣,片刻见的画面在视线两侧瞬间闪过,犹如是唤来了一双大手,将陈凯重新拉回到了这广州城东的抚标大营当中。
校场上,约莫两百余人,皆是身高体壮,难得一见的壮汉。只见他们腰腹以及胳膊和小腿上借绑着沙袋,手里操着一杆木制的家伙什,跟随着前方的教官的动作一丝不苟的前进、后退,挥舞着家伙什,虽显得有些滑稽,不过进退之处倒也很有几分章法。
“潮州那边的货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回抚军的话,飞鸽传书说是早已出发了。想来,是在海上耽搁了。”
海上行船,快是块,可变数也从来不少。听到了这样的回答,陈凯亦只是点了点头,旋即便继续观看下面的操演。
这一次的战法是陈凯向郑成功提出来的,郑成功根据他个人的武学造诣,以及陈凯当年从余佑汉那里得到的那本《辛酉刀法》加以总结归纳,折腾出了这一份操练的法子来。这里面,也有一些陈凯的小办法,比如那些沙袋,当年上学时被折磨过,现在用来磨砺这些将士,亦是极好的。
陈凯目光所及,下面的这些将士都是从各镇千挑万选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些是刚刚补进各镇的绿营兵。这里面,北直隶汉子张克定便是早前清廷从北方调来用以重建惠州镇的。
操演部队的后侧,张克定已经不太能看得清楚最前面的教头的动作了。所幸,这并不是第一次的操练。他们这支小部队是直属于陈凯的广东巡抚标营的,抚标总兵林德忠将他们编为抚标直属营乙队,而另外的那支甲队就是去年江门之战中强行突破清军北线的掷弹兵。
掷弹兵会否继续扩建,张克定是没有门路知晓的。他祖上曾是保定后卫百户,这个卫所和北直隶很多卫所一样,都是靖难之后建立用以拱卫北京的。他的祖上便一直在那里供职,传承两百余年,伴随着卫所制的败坏而演变成了打着军队名义的地主。
甲申以降,与大多的官吏、营兵一般,卫所也同样经历了闯来则降闯,清来则降清的过程。不过到了那时候,他早已是营兵的下级军官了,随后八旗圈地,他们也不可避免的被来回调动,从八旗军征讨各处,直到广东的问题越来越大才调了过来。
世袭军官子弟的身份,家中也有两手武艺的底子,再兼着身高体健,哪怕是反正军官的身份也很快就补进了护卫中镇。这一遭,陈凯筹建这个抚标直属营乙队,他的体格优势再度发挥了作用。不过,这里面的士卒很多都是各镇的下级军官,他哪怕同样是军官也一样要充当基层的士卒。
操练,很快就告一段落了。陈凯日理万机,不可能一直泡在这里,检验了一番操练成果,他便带着随员启程返回了巡抚衙门。
恭送走了上官,军官们便重新回到了校场。点兵台上,总兵官林德忠大声勉励了一番,便示意下面的军官继续操练。张克定看着台上比他还要矮上几分的总兵官,亦是听人说起过此人是陈凯的亲信出身,对于陈凯下达的命令从来都是坚决完成,不能容忍哪怕一丝一毫的懈怠的。此间若是换了旁的军官,操练的命令下达了,人也就走了,将工作交给那些部将们负责就够了。可是这林德忠不光是没走,连坐都没有落,站在点兵台上,一双眸子来回巡视着。
“直属营,我听那些甲队的人说,当初在潮州组建甲队时就是天天玩命的练,从林总镇以下都死盯着,哪怕任何一丝的懈怠都有可能被处罚。”
“妈的,要不是因为抚标下令了不敢不去,谁愿意做这苦差事。”
平日里训练累得爬不起来,大伙儿躺在营房里最没少过的就是牢骚话。张克定很清楚,千般理由,其实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这劳什子地方里钻,还不是为了离陈凯近些,好奔个前程出来。当然也有贪图这直属营的饷钱高的,而且还是很有一些类似的人物。而他,才是那个真正听天由命的。
“到哪不是吃这口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在这边跟着明军干也好,正好收拾收拾那些在老子老家干尽了缺德事的狗鞑子。”
抚标大营里的操练还在继续,陈凯的马车则早已回到了巡抚衙门。广州一战之后,广东和福建这两省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恢复,官方的一切运作都是以着这个为基本原则的。军队上的扩编,主要是地方驻军为主,战兵各镇则主要是补充缺额。福建那边还两说着,于广东这边,真正实现扩建的只是铁骑镇、骠骑镇以及各镇的骑兵队,外加上抚标的直属营,仅此而已。
直属营乙队是其一,甲队的掷弹兵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其实也已经存在了,甚至还是王牌兵种。陈凯之前弄出来的国姓瓶是为郑成功在历史上的杰作,无非是早了些年头罢了。而这个乙队的来源,说起来与郑成功亦是有着深切的关联,但却不仅仅是年头儿的事情那么简单。
比之去年那一战之前,陈凯是准备了太长时间,一口气运作了福建、广东两省的大变。但是这一次,一边要尽力恢复,一边还要继续准备,时间和精力上都要紧张太多——并非是他有多么好战,只是源于以他对洪承畴其人的判定,当李定国大军西进迎驾,那么洪承畴就一定会跳出来。他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战局就只会向对满清有利的方向倾斜。
“这,我陈凯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