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一群吐蕃人当中,李静忠莫名地感到安心,甚至连他们偶尔的失礼,都当作视而不见,就算是惹急了,也不过在心里骂上一句:蛮夷就是蛮夷,哪知天朝之礼。
从巴扎多城一路赶来,两百里的路,几乎没怎么歇息,那份急灼,让护送他的吐蕃人都感到不解,唐人对于和谈的渴望,有这么强烈么?
终于来到了穹隆银城下,住进对方安排好的馆驿,他才算将那颗悬了好些天的心,给放下来,就连屋子不那么整洁这种缺陷,都能忍受,和丢掉性命相比,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让他无奈的是,自己还不能马上启程,前往吐蕃人的都城,因为被他放走的那个吐蕃高官,提前几天离开了,什么返回,谁也不知道,因此他只能等。
好在对方的招待还算热情,甚至会邀请他出席王宫的宴饮,总算让他体会到那种久违的被人重视,让等待变得不那么无趣。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另一个吐蕃人的到来,看上去,这个人要年青得多,说话之间也颇为不客气,莫名地让他想到了某个唐人的身影。
“你就是唐人的使者?”息东赞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心里颇有些不屑。
虽说身处敌境,李静忠好歹还明白自己的身份,并没有答话,而是由他的亲信接口说道:“这是我们的中使,你又是什么人?”
在穹隆银城,息东赞并不敢太过拿大,象雄人可以听尚结赞的,是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岸本”,而他不过是个丢弃了领地的败军之将,象雄人敬的是他身后的家族。
“不要误会,我是尚结赞贵人的心腹之人,受他的吩咐,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因此,我需要了解,所保护的使者,究竟是谁。”
听他这么一解释,李静忠也没有再做作矜持,这一路上,可能还要靠人家来保护,不好就此得罪。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很快,我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安排,确保这一路上不会出什么事。”息东赞并不着急,而是很耐心地同他套话。
对于已经达成的盟约,李静忠自然不会隐瞒什么,将所知道一切都和盘托出,就连尼婆罗的行动也没有隐瞒,或许在他想来,那不过是个化外之地,唐人不可能去占领,最后还是会回到吐蕃人的手中。
息东赞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唐人的动作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更是朝着不可预知的一面滑落。
突然间,他明白了为什么尚结赞,会不顾一切地离去,因为最大的危机,或许并不是来自于青海一侧,而是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个结果,让他浑身直冒冷汗,看似鸡肋一般的大勃律,竟然牵动了国家的存亡,他的罪责,已经远不只丢失了一块飞地那么大。
离此不远的一个街角,刘稷和他的手下也在交换着各自收集来的消息,经过几天的探查,他们对于这座城池,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吐蕃人一直想将这片土地纳入囊中,一百多年以来,从未间断过对它的镇压,就控制力而言,要远远超过了尼婆罗这样的属国,比起勃律那样的新收之地,力度也大上许多,然而效果却并不很理想。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王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很难屈从于一个新兴的势力,历史上,要到十多年后,吐蕃有史以来最为英明的君主,赤松德赞成年之后,才最终让他们彻底屈服,那时候的大唐,已经自顾不暇了。
从这个结果反推,或许,正是因为大唐的强盛,才让吐蕃人,没有办法大干一场,提前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加以消化,增强他们的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