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很重要。
不同方向,代表不同选择,对应的是不同命运,得到的是不同结果。
在这场邙山伏击战中,王桀没选择留在西北角,而是一路向北,准备奇袭女帝的亲军。在北方等待着他的,会是意想不到的命运。
当他离开后不久,陈庆之从西北角冲杀出来,拼死摆脱后方唐军的追击。他急需要做的,也是关于方向的选择。
狼狈逃窜出百里后,南晋败军在某处平原歇脚,就地盘点整顿人马。
此时,陈庆之浑身浴血,正半跪在草地上,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替心爱的骏马擦拭伤口,一边听取心腹副将的汇报。
“七千白袍卫,一千八百余人阵亡,两千三百人负伤。三十万大军,如今只有……三万人随咱们突围。”
那名副将眼眸通红,紧攥拳头,没再说下去。
听到三十万这个数字,陈庆之拿毛巾的手猝然一颤,旋即恢复稳定,继续耐心地擦拭坐骑。
周围将领都垂下脑袋,为战死的众多同袍默哀。
气氛沉痛而压抑。
来时三十万,走时仅三万,对比差距太过悬殊,这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败仗。即便到现在,在场很多人依然不敢相信,战无不胜的白袍军神,也会遭遇如此惨痛的败绩。
陈庆之把主力军全押上,志在必得,没想到却一败涂地,这样的结果,让幸存的将士们无法接受,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南父老。
覆水难收,此战会成为他们刻骨铭心的耻辱。
他们情绪低沉,将陈庆之围在中央,等候主将安排。
三万败军落荒而逃,此时已深入北唐腹地,远离南方战场。该如何撤退,该退往何方,都是摆在面前的难题。
两界山以北,到处是辽阔平原,这三万人南归途中,极容易暴露行踪。而且,唐军知道陈庆之往西北方向突围,必会严密封锁北境,派兵搜寻他的踪迹。
一旦被发现,到时再次陷入重围,凭这些残兵败将,插翅难逃。
见陈庆之只顾照料战马,一直沉默不言,那名副将终于按捺不住,行礼说道:“大帅,咱们该如何南归,请您示下。”
其他人同样颔首请令。
陈庆之手上忙活着,没有回头,问道:“诸位想撤往何处?”
撤退的方向至关重要。一旦把路线定下来,就算碰到刀山火海,也无法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闯到底。
副将转身,环顾其他人一眼,带头发言道:“以末将愚见,咱们倾巢而出,如今既已战败,敌军必会烧毁咱们的军营,庐江断然回不去了。为今之计,只能放弃中路攻势。”
中路军都没了,还哪来的中路攻势。
旁边有人说道:“不错。根据先前军报,下路的赵阔将军攻城拔寨,来势迅猛,位置比上路更靠北。咱们如果去投奔他,路程会更近一些。”
此言一出,得到不少人赞同。
然而,又有人皱眉说道:“咱们这么想,以敌军蔡酒诗的智谋,未必会考虑不到。很可能,他就守在半路上,等着咱们自投罗网。或许应该反其道行之,改投上路的白将军。”
刚才那人心有不甘,微嘲道:“你该不会被敌人杀破胆子了吧?舍近求远,路途拉长,遇袭的风险只会更大!”
沦落至此,大家心情都很烦躁,两拨人迅速争吵起来,莫衷一是。
陈庆之则静立在那里,以手轻捋着马鬃,有些失神。
那名副将见状,干咳一声,示意大家肃静,走上前说道:“末将认为,眼前形势急迫,无论选择哪条线路撤退,都应该当机立断,否则,等敌军布置妥当,再想杀回去会更困难!”
兵贵神速,越是危急时刻,越犹豫不得,必须快刀斩乱麻。
陈白袍乃一代名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看他此刻的表现,分明是举棋不定,心里还在权衡局势。
听到这人的规劝,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众将领。
“你们的看法,我都知道了。刚才我在想,是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众人俱是一凛。
眼下,北唐境内只剩两支晋军,哪还有第三种选择?难不成主帅是想直接撤回江南?
他们盯着陈庆之,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