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沉默不言。
弹了弹烟灰,将烟蒂直接在烟灰缸里摁灭,他表情严肃的看着大头吕,“把小猴子叫来。”
“是!”大头吕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去叫人了。
程千帆则表情严肃。
何关早已成为一名光荣的布尔什维克同志,并且目前正在新四军,这个情况他是知晓的。
为了避免敌人报复、杀害新四军家属,队伍上对于同志们、尤其是军官的真实身份是保密的。
却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认出了何关,这主要是因为何关作为法租界巡捕,又是金克木的外甥,关少爷在中央巡捕房也大大小小是一个名人,认识他的人不少。
程千帆暗自思忖何关身份泄露,可能为何关家人以及金克木带来的影响和危险。
除非日本人抓住了何关,或者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何关加入了新四军,不然的话,日本人也拿金克木和何母等人没有办法,毕竟金克木贵为中央巡捕房总巡长,除非日本人向法国宣战,派兵占领了法租界,不然的话,他们暂时还无法威胁到一个总巡长和其家人的安全。
甚至于,日本人即使是有证据证明何关加入了新四军,他们也一时之间奈何不了金克木。
程千帆心中稍稍放心。
然后他的心又揪起来了,金克木秘密会见的这个贵客到底是不是何关?
倘若真的是何关的话,那么阿关就危险了。
大头吕带了侯平亮进来了。
“帆哥。”侯平亮说道。
“吕副巡长与你说了吧。”程千帆问道。
“是的,吕哥已经和我说了。”侯平亮说道。
“机灵点,你亲自盯着。”程千帆说道。
“要不要叫上几个弟兄……”大头吕在一旁问道。
“不。”程千帆摇摇头,“以下盯上,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
他看着侯平亮,“如果被发现了,知道该怎么说吧?”
“有情报显示姜骡子匪帮秘密潜入中央区,意图对长官不轨,为了保护长官安全……”侯平亮说道。
“姜骡子啊,上海滩大患,早晚必诛之。”程千帆摆摆手,示意侯平亮和大头吕退下。
他安排侯平亮单独监视金克木,无他,小猴子是他的心腹,确切的说小猴子是只忠于他一个人的心腹,若有发现,侯平亮只会先秘密告知、请示他。
程千帆又琢磨了片刻,他心中的判断是,金克木秘密会见的那个贵客,大概率应该不是何关。
众人不知道何关参加了新四军,但是,何关当年加入国军抗日不是秘密,这种情况下,何关是不好公开露面的,最起码春风得意楼的小伙计、老客必然是认得关少爷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何关秘密返回沪上,最安全的方式是秘密同金克木会面,哪怕是在何府同金克木秘密会晤,也比在春风得意楼会面要安全的多。
故而,此时冷静分析后,程千帆认为金克木相会的这个神神秘秘的贵宾,是何关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有可能是——
军统上海站的某位?
有鉴于这个‘情报’是大头吕汇报的,无论是李浩还是豪仔都不适合碰这件事,这种情况下,他安排侯平亮来调查此事最合适。
……
下班了。
‘小程总’回到家,陪伴家人用了晚餐,又逗了逗芝麻,不成想把小家伙逗哭了,被生气的小宝赶了出来。
程千帆随后径直去了书房。
他打开了书房的保险柜。
保险柜有三层,一层铺的满满的都是钞票,有英镑,有美元,有日元,有法郎,还有法币。
一层是金光闪闪的黄鱼和金银玉器首饰。
还有一层放的是各种证件和通行证。
他将金克木给他的空白特别通行证同保险箱内的一摞特别通行证仔细对照比较了一番。
最后干脆拿出来,放在了台灯下,又仔仔细细的检查,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书桌前埋头忙活了好一会。
取了一真三假四张通行证,随手放进了公文包。
约莫半小时后,小程总的座驾缓缓驶离了程府。
……
谭府。
内院里种有两棵桂花树,一左一右对称。
这两棵树很有些年头了,被谭平功视为谭府的吉祥树。
每年开花的时候都特别美丽,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味。
桂花还可以做桂花糕。
现今儿距离桂花开还早着呢,谭平功的幼子已经在念叨桂花糕了。
此时此刻,月光之下,谭平功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表情凝重,盯着一颗桂花树沉思,一阵风吹过,谭平功觉得有些冷,他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却是咦了一声,打了手电筒去看,看到桂花树竟生了虫子了。
这个发现令本就有些不安的谭平功更加心神不宁。
有脚步声传来。
谭平功抬头看,看到是妻子拿着一件外套走来。
“小心着凉。”谭太太将一件外套披在了丈夫身上。
“风吹身凉。”谭平功叹了口气,“我现在是心焦如焚,却又心如寒冰在背啊。”
……
“老爷,此间凶险不必多说了。”谭太太面色忧愁说道,“我们必须早做决断啊。”
“不行,这笔钱是南洋诸君为抗日所筹集的捐款,万不能……”谭平功脸色一变,说道。
“老爷想哪去了。”谭太太正色说道,“我虽是妇人,却也知道家国大义。”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我的意思是,这笔钱在咱们手中多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不若想办法联系重庆方面,国府才是……”
谭平功看了少妻一眼,沉默不言。
这笔钱是南洋方面的商旅为抗日筹集的捐款,确切的说,是专为新四军筹集的一笔捐款。
只是因为联络人的牺牲,他这边和红党方面断了联系。
谭平功本想暗中打听、争取和新四军方面取得联系,但是,他仔细一想,这太危险了,弄不好新四军没有联系上,日本人先杀上门了。
如此,谭平功只能被动等待。
但是,眼看着时日颇多,他愈发开始担心,总觉得这笔钱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谭府上上下下炸得灰飞烟灭。
这便是忧心忡忡的原因。
现在,妻子提出来,反正捐款都是为抗日所用,给红党是抗日,给重庆更是名正言顺的抗日所用嘛。
“老爷,相较而言,只要想办法,我们是能够联络上重庆方面的,这可比找新四军要容易和安全多了。”谭太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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