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鲜出炉的考卷送到王贤手里时,他只扫了一眼,就递到熊概手里。熊概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彻底惊呆了,原来那考卷上的三道题,与白日里搜出来的那百余份只有三道题的小抄的题目只字不差,只是顺序生了变化,从‘一二三’变成了‘一三二’,仅此而已!
熊概呆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已经是汗如浆下,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这样?”
“还能怎样,考题被提前泄露了!”王贤咬牙道。他此刻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将之前想不通的地方照得透亮!
“不,不可能吧……”熊概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惊恐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也想替主考大人开脱,但事实在这儿摆着,铁证如山,叫人无从分辩。他分明看到一场科场大案就要案!
王贤摇摇头,尽管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显然还不到表高见的时候。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熊概茫然看向王贤。
“立即上报主考大人,由他老人家定夺。”王贤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道。
“那就闹大了,这场科举肯定要延后,”熊概大摇其头道:“到时候不知多少人乌纱落地,不知多少人的人头落地?”说着说着,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嘴巴也不结巴了,死死盯着王贤道:“大人,我们只负责搜检,至于搜检出什么内容,就我们的职责了!”很显然,他希望王贤不要声张,让考试继续下去。
“没记错的话,元节兄是御史啊,竟说出这种话?”王贤的语气中不乏讥讽道。
“大人。”熊概被说得老脸通红道:“我们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立即就将引起朝野震动,也立时就会牵扯大局,这是血海般的干系,不可不慎啊!”
“那依你的意思,咱们就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语气中的凛然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熊概一个激灵,这才想起王贤本来的身份,那可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锦衣卫特务头子,自己跟他说这个,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么?
“该怎么办怎么办。”王贤倒没有跟他算账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既然有人泄露考题,自然要立即禀报主考大人,请主考大人定夺了。”
“是是。”熊概听出王贤语气中的缓转之意,忙不迭点头道:“方才下官是被吓住了,确实应该立即禀报主考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王贤迈步向至公堂走去,熊概只好紧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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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公堂上,王贤和熊概请主考大人屏退左右,然后呈上了搜到的物证。梁潜先是不明所以,但看到那间坎肩上写的字后,一下就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只有四个漆黑的大字‘东窗事’!
按规矩,官员自从被点为主考起,便必须立即入贡院禁闭,再不能踏出贡院一步。其余人等也是只进不出,别说人,就是一片纸,一个字都不许流出贡院,为的就是防止考题泄露,毁掉朝廷的抡才大典。
赣党虽然势力强大,但在歪门邪道上并不在行,所以哪怕梁潜担任本次会试主考官,也没法子向外传递消息。但如果他在入考场之前,就把自己要出的题目告诉外人,就另当别论了。事实上,赣党也正是采用的这种方法,因为会试是一国抡才大典,虽然规格上比不了殿试,但殿试并不黜落考生,所以真正的抡才大典其实还是会试,殿试不过是确定取中者的最终名次而已。
是以担任会试主考官的条件很苛刻,先要是翰林出身的文学名臣,其次品级要高,再就是从未受过朝廷处分……别小看这第三条,宦海浮沉十几年的官员,哪个没遭受过处分?再扣除掉已经担任过主考官的官员,那么真正具备担任会试主考资格的官员,其实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而且十有八九是江西人。
过年时,大学士胡广便趁着同乡相聚,将这些有希望担任春闱主考的人物请到家里,让他们每人想了三道四书题。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大伙都心知肚明,要是其中哪位有幸被点为主考,这就是他所出的三道四书题!
梁潜便幸运或者说不幸的,被点为了本次会试的主考!他自然也遵守承诺,将自己过年时所出的三道四书题,直接当成考题,只是调整了下顺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