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史弥远的决断。这宋国权臣必定在第一时间就统合了自家政治势力的意见,随即压服朝堂,生生地把大宋的国策由和转到了战。”
“其次,宋国京西北路的兵马行动再快,也不可能在得到南朝皇帝旨意之后,这么快就打到河南腹地。这赵方是文臣领兵,又不是南朝那位岳爷爷!唯一的解释,就是完颜讹可这厮很可能一直在谎报军情,假作己方战胜,其实宋军早就把战线反推到金国境内了。”
彭义斌忍不住骂道:“完颜讹可早年在地方剿贼,每捕捉到一名所谓贼寇,好以草火燎之,因其残忍暴虐,而得了个草火讹可的名头。现在看来,这厮不止是草火讹可,更是草包讹可!”
郭宁微微点头,继续道:“第三件事,则是宋国虽然朝政败坏,但在地方上,仍有敢当责任的大员,通晓军机的将帅、敢打硬仗的士卒。那赵方所部两万人,从枣阳打到许州境内,其间要拿下好几座坚城,打破多个驻军的营垒,他们的战斗力非同小可。”
众将正待点头,尹昌道:“主公,还有第四件事。”
“讲。”
“宋军从枣阳打到郾城,一路战而继进,足足六百里的行程。他们需要粮秣物资的支撑,需要民伕,需要乡导,这些要在短时间内当场筹措,可不容易。所以,足见南京路的地方上,心怀故国之人甚多。”
郭宁眯起眼,再次看看地图,点了点头:“没错,当是如此。由此继续想下去……”
宋人的行动倒也可以理解。宋国固然衰颓,但比起大金国这两年无日不战、白骨遮野的惨状,总还强些;宋国的军政实力,较之于以南京路维基业勉强维系半壁江山的开封朝廷,更是强出不少。
此前中都、开封两家平分大金疆域,宋人因着当年畏惧厮杀的惯性,下意识地试图同时讨好两边,以外交和经济上的手段达成以宋国为主导的北方平衡局面。
但随着郭宁的定海军骤然出兵,开封朝廷的虚弱一下子显露无疑。那么宋人对还于旧都的渴望,便胜过了对战争的畏惧,他们也就大胆了起来。
在正对定海军的淮南方向,宋人或许还不敢乱动,定海军却也不能阻止他们从京西出兵一试。
“完颜讹可、完颜赛不两部,还有开封十三都尉所部,都在和宋人的厮杀下损失惨重,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不过……”
郭宁再度环顾左右,笑道:“也不知李云这小子在宋国究竟说了些什么,真就把宋人的胃口吊起来了!看宋军这架势,这是要大显身手,打算插手开封,恢复旧都呢!”
韩煊摇头:“这一支宋军的胆子不小,可他们绝然不能匹敌我军的威力。任凭他们想要怎样,咱们以强力破之!”
尹昌沉吟:“非也非也,宋军现在是我们的盟友,双方有千丝万缕的合作在,我们何以施展强力?这就不是战场厮杀的事情!关键是,宋军既然介入开封周边,本来的两方成了三方,咱们所面临的局势就有了新的变数……”
能够参与这等军机商议的,都是精明强干之人。这些年里,他们从小卒小将做到执掌一方军政,随着眼界和见识不断开阔,判断愈发敏锐。尹昌说到这里,所有人恍然大悟。
韩煊一拍桉几,震得桌上文房四宝乱跳:“开封城里主事之人胆略非凡,也真能豁的出去啊!这支宋军便是开封方面的后手!”
“没错!没错!”
郭仲元连连点头:“我军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目标就是开封,我们绝不可能放手。而南朝宋国的史弥远骤然从主和转为主战,必定要付出巨大的政治资源,对他来说,必须得到足够份量的回报才行。他希望的回报,十有八九便是南京路,便是开封府!”
“这支宋军既然到了郾城,接下去意图坐山观虎斗也好,火中取栗也好,只要他们在场,就会被开封方面所利用。开封朝廷一日控制着开封城,一日就奇货可居,就能待价而沽!而我们和宋人,全都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