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诺买好东西回来,刚走到病房外,就听里面传来严城的声音。
“沈总,你被救护车接走后,我调查了这起事故的原因,工地上明文规定,一次运上去的墙砖不能超过50块,并且必须用竹篓装好,固定在工架上,以防生事故。像今天这种情况,根本不被允许。我觉得不对劲,就派人去叫那位工人过来问话,结果人不见了。我一问包工头才知,那个人是临时工,昨天才来上工的,沈总,我怀疑这起事故,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想谋害你。”
宋依诺听到“谋害”两个字,手一抖,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上,出声音来。
严城看了沈存希一眼,迅速走过来拉开门,就看到宋依诺呆呆站在门外,一脸的受到惊吓,“宋小姐?”
宋依诺这才回过神来,她捡起地上的东西递给严城,朝他勉强笑了笑,“既然你们有事要谈,我待会儿再过来。”
严城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沈存希低沉的声音,“你进来,不用回避!”
严城心里微微诧异,沈总对宋小姐的信任,似乎已经超出了男女情爱。他接过袋子,往旁边让了让,“宋小姐,进来吧。”
宋依诺本来想离开,这虽然算不上商业机密,但是到底关系到沈存希的身家性命。她不想跟他牵扯不清,但是此刻,她却有点骑虎难下。
沈存希坐在床上,凤眸沉沉地盯着她,宋依诺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进去了。她拿回严城手里的袋子,说:“你们继续谈吧,我去把东西放好。”
她转身走进洗手间,新买的毛巾需要清洗一下,还有给沈存希买的牙刷牙膏,以及剃须刀和须后水,需要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洗手间里传来潺潺的水声,沈存希示意严城继续,“沈总,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想应该从桐城调两名保镖过来,贴身保护你。”
“不用这么紧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就是调一百个保镖也无际于事,他们要下手,总会找到机会。”沈存希倒不似严城那么凝重,神态反而很轻松。
“沈总,除了你回国那年被人暗算后,五年了,这是第一次,如果不加以重视,我担心对方会更加嚣张。”严城不安道。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不用太担心。他们会贸然出手,一定是狗急跳墙了,你叫人盯牢一点就好。”沈存希淡淡道,思及五年前,他的目光忍不住飘向洗手间,那里人影晃动,他无声轻笑。
命运之手实在很奇妙,谁又能知道,五年后,他们会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严城见沈存希不听劝,心里着急,却又拿他没办法。他望着他,见他看着洗手间方向无声轻笑,他忽然明白,沈存希不愿让保镖跟着他,是不想打扰到他和宋小姐独处吧。
宋依诺出来的时候,严城已经走了,沈存希坐在床上看文件。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床前,在他脸上形成淡薄的光影,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更加深刻。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笑得很是自得,“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很喜欢?”
宋依诺堪堪移开视线,俏脸一阵烫,抿着嘴说:“不喜欢!”
沈存希的俊脸瞬间黑沉下来,朝她勾了勾手指头,声音沉沉,命令道:“过来!”
“不过去!”她又不傻,这一过去,他指不定对她做什么。有了前车之鉴,她还是离他远点。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沈存希凤眸微眯,作势要从床上下来,宋依诺吓得转身往门边跑,刚跑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痛吟,她脚步猛地一滞,转过身去,就见他疼得俊脸皱成一团。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跑到病床边,着急的吼他,“都说了让你别乱动了,你偏偏不听话,伤口很疼吗?是不是又扯开了,我去叫医生。”
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灼热的大掌拽住,她转回身去,就看到他眉目间染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说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说罢,他低头在她手指上轻咬了一口,酥酥痒痒的,她全身都麻痹了。
她急忙要缩回手去,脸上像染了胭脂一样。沈存希却不放手,手腕用力,她吃疼,被他轻易地拉坐在病床上,他笑意盈盈地盯着她,“都买了些什么?”
宋依诺不敢与他对视,怕被他一眼就看穿她急于掩饰的心思,她垂下头,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牢牢覆盖着她的手背,将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她的手用了力,想要挣开,他也蓄了力,执着得不肯放。她眉心微蹙,右肩传来热辣辣的痛意,她恼怒地抬头,却听他说:“你再乱动,我就吻你了。”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知道他言出必行,她不敢再乱动,又觉得他们这样很尴尬,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然后她就想到他刚才的问题,她如数家珍道:“给你买了新毛巾,还有牙刷牙膏,后来看到剃须刀打折,又买了剃须刀和须后水。我闻过的,须后水的味道跟你用的那一款,很相近,你应该用得惯。”
听她柔柔的数着这些,他的心竟前所未有的满足,此刻的他们,俨然像一对寻常夫妻,和睦融洽。
“没用我的卡?”沈存希哑声问道。
宋依诺想过用他的卡,但是后来合计时,没有多少钱,她总觉得拿黑卡太大材小用,就没用,“钱不多,我付的现。”
沈存希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感觉她浑身轻颤了一下,他以为她是害羞,他轻声道:“下次,就算钱不多,也不要用自己的。”
宋依诺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肩,想了想,没有拒绝,“嗯,总会有机会的。”
沈存希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我的须后水味道很好闻?你很喜欢?”
“……”宋依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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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诺等沈存希睡着了,她才起身去护士站,刚才去超市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她才现她右肩被砸伤了,大概是痛麻木了,她一直都没有现。
护士给她处理伤口时,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她今天穿的黑色T恤,所以谁都没有现。护士给她处理好伤口,叮嘱她伤口不要碰到水,然后让她明天来换药。
她从护士站出来,就看到严城站在走廊上,严城看她捂着右肩,诧异道:“宋小姐,你受伤了?”
宋依诺没有瞒他,“嗯,擦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你别告诉他。”其实不只擦伤了一点皮,墙砖尖锐的棱角砸在肩膀上,砸了很大一个口子,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严城知道她嘴里的“他”指的是谁,沈总受伤住院到现在也有六七个小时了,她东奔西跑的,居然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他点了点头,说:“宋小姐,我送你回去。”
这家私家医院与她住的酒店刚好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她本来不想让严城送,但是严城坚持,他的固执与他老板不相上下,最后她只能妥协。
车厢里很安静,宋依诺坐在副驾驶座上,偏头望着窗外。C市很大,霓虹灯五光十色,夜景非常漂亮。她回过头来,望着严城,“严秘书,你刚才说有人要谋害四叔姐夫,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严城看了她一眼,又注视着前面路况,“是以前的旧仇,安分了五年,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生意上的敌人?”宋依诺知道,有些商业竞争并非良性竞争,重则是会杀人放火的。
“不是。”严城显然有所顾忌,并没有多说。
宋依诺见状,便也不再多问,知道有人对沈存希不利,她的心不由得不安起来,想到今天那些墙砖若砸在他头上,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宋小姐,你不用担心,沈总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严城瞧她担心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每次?这种事他到底经历过几次?”
严城自知失言,他说:“就一次,五年前,他被人暗算过,不过最后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宋依诺追问。
严城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说:“差点被人踢断命根子。”
宋依诺:“……”
难怪沈存希不能人道,原来真是被人伤了,可他为什么说是被一只小猫伤的?
严城将宋依诺送回酒店,车停在路边,他目送她进了酒店,才开车驶离。
宋依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酒店,刚进了旋转玻璃门,手腕就被人狠狠拽住,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喷火的黑眸,唐佑南犹如困兽一般,厉声质问:“宋依诺,刚才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就是那个让你不顾一切跟我离婚的男人吗?”
宋依诺心惊了惊,她没想到唐佑南会追来C市,听到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她心里升起一股愠怒,“唐佑南,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是不是他?你说话啊!”唐佑南用力捏着她的手腕,似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宋依诺拧紧眉毛,心里觉得悲凉,一个人的心到底要被伤成什么样,才会真正变得铁石心肠?“唐佑南,如果我说是他,你是不是就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唐佑南气疯了,他双手罩在她肩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恨不得将她撕碎,“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是吗?”
他的手刚好落在她的伤口上,宋依诺疼得直吸气,感觉伤口处一片湿濡,应该是鲜血涌了出来。她记得刚才的护士给她处理伤口时,还问她:“这么深的伤口,你不疼吗?”
她不是疼,是疼麻木了。这会儿,她却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不仅是肩头上的,还有心上的。
唐佑南感觉到掌心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他连忙拿开手,明亮的灯光下,他掌心一片刺目的血红,他瞳孔一阵紧缩,他错愕地看着她,“你受伤了?”
宋依诺疼得脸色白,她退后一步,手臂上有液体滑落下来,她偏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道:“你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唐佑南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该死的,你受伤了,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我送你去医院。”
宋依诺忍耐着脾气,说:“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依诺,不要跟我赌气,就算是法官给人定罪,也会给犯人一个上诉的机会,你不能就这样判了我的死刑,让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唐佑南声音里夹着着几分哀求。
宋依诺看着这样的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叹了一声,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她转身往酒店外走去。
唐佑南见状,知道她心软了,他心里一喜,急忙跟了上去。
医院里,唐佑南跑前跑后,缴费拿药,表现得像个体贴的丈夫。宋依诺看见他这样,心里更是闷生生的疼。哪怕是一个月前,他这样对待她,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绝决。
宋依诺重新上了药出来,唐佑南手里多了一个袋子,一个知名女装牌子,他将袋子递给她,“依诺,去换上吧,医生说了,你这几天最好不要穿T恤,以免穿脱衣服时碰到伤口。”
宋依诺接过去,问道:“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唐佑南无奈地看着她,“依诺,你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吗?就算是朋友,你也不会这样伤对方的心不是吗?”
宋依诺攥紧袋子,无声的转身,去了洗手间换衣服。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唐佑南正倚在对面的墙壁上,看着地面呆。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咧着嘴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时间,他与记忆里乐观开朗的大男孩重叠。
那年夏天,学校组织采风,没想到天气突变,他们遭遇了泥石流。她和宋子矜同时被泥石流冲走,爸爸妈妈却枉顾她的性命,把宋子矜救起。
绝望的时候,她被人轻轻托起,那人在她耳边说:“同学,你要振作,打起精神,我们一定会脱离险境。”
那时候她已经意识模样,睁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模样,只有他乐观的话语一再激励着她。后来她醒来,问了很多人,才知道救她的人是名大学生,刚好跟他同学去那里游玩。
她找到他时,他头上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看书。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整个人都融进了光晕里。看到她走进去,他笑得十分开心,他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更温暖,他说:“你没事了吧,能下床了吗?怎么不好好躺着?”
语气里有责怪,对她来说,却无疑是天簌,因为她有很久很久,没被人这样关怀过了。她僵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这么多年孤寂的心,却在那一刹那怦然心动。
她一直记得他当时的笑容,记得他当时说过的话。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他曾给过她的温暖,成为长久以来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这些年来,哪怕再艰难,哪怕他再可恨,她都没想过要放弃他,可现在,又是为什么,她撑不下去了。
唐佑南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他挑了挑眉,“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宋依诺收回目光,她摇了摇头,“没有,走吧。”
唐佑南狐疑地望着她,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在她眼里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东西,但是仅一瞬间,便又封闭在那双冷漠的眸子后面。
然而就是这么一刹那,却让他明白,她心里还有他。
走出医院,夜风拂面,带走了白天的炎热,唐佑南单手搁在西裤口袋里,偏头看着静静走在他身侧的宋依诺。白色衬衣,牛仔七分裤,头扎起来束在脑后,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的,夜色里,她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单薄。
一路相顾无言,快到酒店外面时,唐佑南忽然道:“你肩上的伤怎么来的?”
宋依诺怔了怔,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关心,第一次没有与他针锋相对,她淡淡道:“去工地的时候不小心伤的。”
“工地?”唐佑南诧异地看着她,“我听说博翼要与业之峰公开竞争四叔投资的那个项目,你来C市出差,就是为了那个项目?”
“对,李总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了,要我全力以赴。”宋依诺点了点头。
唐佑南皱眉,“博翼集团里那么多席设计师,李总怎么会把这个项目交给你?”
宋依诺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怎么就不能交给我了?你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依诺,我只是想说,你身为唐太太,并不缺钱花,为什么不能试着依靠我一点,偏偏要出去外面抛头露面呢?”唐佑南不喜欢她在外面工作,受累不说,还会被人说他唐佑南养不活老婆,要老婆出去赚钱。
“依靠你吗?那我早就饿死了。”宋依诺冷笑一声,刚才在医院里莫名对他产生的那抹不忍,顷刻间荡然无存。她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