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接过喜帖,果然看见新郎一栏写着连战明,他瞳孔微缩,凤眸眯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婚礼,新郎竟是连老爷子,他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
薄慕年看着他的神情,他说:“你今天去连家府上,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沈存希蹙紧眉头,“连宅确实张灯结彩,佣人在往玻璃窗上贴双喜,我以为是连默要结婚了,真没想到新郎会是连老爷子。”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万事皆有可能,如果新郎是连老爷子,这位新娘的来路就大有可疑了,小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新娘正是我们要寻找的神秘女病人。”薄慕年提醒他道。
沈存希目光冷厉地盯着喜帖上新娘的名字,新娘的名字叫阿生,一个很中性化的名字。自从15年后连老爷子隐退后,便鲜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新娘的身份,让他不生疑都不行。
如果新娘真的是他母亲,难道是他逼得太近,惹得连老爷子狗急跳墙,他才放手一搏。就算他找到母亲,确定了她的身份,也拿连老爷子没办法。
他捏了捏眉心,他将喜帖放下,站起来,薄慕年也跟着站起来,“小四,你想做什么?”
“静观其变,虽然连宅不是铜墙铁壁,但是内部安保措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格,硬闯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静观其变。”沈存希淡淡道。
薄慕年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明天就是婚礼,一切疑团明天就会揭晓,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嗯,你放心吧,那我先走了。”沈存希转身走出办公室,薄慕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收回目光,盯着红得刺目的喜帖,心中沉沉一叹。
连默得知连老爷子要在连宅举行婚礼,他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助手,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助手从来没有见过连默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他战战兢兢道:“刚收到的消息,老爷子要在连宅举办婚礼,喜帖已经派出去了。”
连默撑在办公桌上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爷爷要结婚,他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爷爷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喜帖呢?”
助手连忙呈上一张喜帖,连默翻开喜帖,看见上面新郎的名字果然写着连战明,而新娘的名字却写着阿生,阿生是什么鬼?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你马上派人去调查这个阿生是谁,不,不用了,调查也来不及了,还是我亲自回连宅一趟。”连默扔下喜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出办公室。这种紧要关头,爷爷竟要办什么婚礼,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爷爷有再婚的打算?
连默一路飙车飙回了连宅,连宅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之景。连默下车,一路走进去,佣人、保镖都向他问好,他径直走进客厅,看见爷爷正坐在轮椅上,指挥佣人移动客厅的家具。他笔直走到爷爷身边,铁青着脸盯着连老爷子,“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儿回来了,快帮爷爷看看,礼堂布置得怎么样?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时髦一些,看看哪里有遗漏的地方,我们再改。”连老爷子仿佛没有看到连默难看的脸色,就看着他忙碌了一早上的结果。婚礼太过匆促,时间紧张,他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若不是沈存希咄咄逼人,他也不会这么着急,想要素馨嫁给他。
连默在轮椅旁蹲下来,他仰头望着连老爷子,“爷爷,之前我都没听您说要结婚,您娶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她的来路可靠吗?”
连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他,冷声道:“什么来路可不可靠?”
“爷爷,您突然结婚,事先根本没有和我们商量,我想知道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您突然要娶她?”连默问道。
“我要娶什么人,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你要是回来就是为了来质问我的,那你可以走了。”连老爷子移开视线,他一大把年纪了,想做件自己认为对的事,还要看人脸色?
连默皱眉,“爷爷,您知道沈存希一直在查我们吗?如果我猜得没错,您的新娘就是您藏在安城医院15年的女病人,沈存希之母,沈炀的亡妻,杨素馨。”
连老爷子并不意外连默会查到这些,毕竟安城医院在连氏名下,就算他做得天衣无缝,但百密终有一疏,连默要查,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查不到。
“哪又怎样?杨素馨15年前就已经被烧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是阿生。”连老爷子说话时,气得胡须都在抖动。
连默本来只是猜测,从沈存希紧追不放时,他就隐约知道爷爷藏在安城医院15年的女人,多少与沈存希有关系,但是他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个女人就是杨素馨,他只是想试探爷爷,没想到他真的承认了。
他心里震惊极了,爷爷要娶的女人是杨素馨,他根本不敢想沈存希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桐城只怕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倒霉的就将是连家。
“爷爷,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天下女人多得是,为什么偏偏要娶杨素馨?”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杨素馨,我就非要她不可。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安排,就留下来,不愿意留下来就马上走。”连老爷子说完,摇着轮椅离开。
连默动作僵硬地蹲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爷爷要娶杨素馨,这对沈炀来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爷爷还藏了杨素馨15年,他不敢想象,当明天婚礼上,杨素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不行,他一定要阻止,一定不能让婚礼顺利举行。
他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出别墅,现在能够阻止婚礼的人就只有沈存希,他必须通知他,爷爷要娶的女人是杨素馨。
连默刚走出别墅,就被保镖拦了下来,保镖客气道:“少爷,老爷子吩咐过了,明天举行婚礼之前,您不能离开别墅。”
连默眉头紧蹙,爷爷连他通风报信都想到了,看来是非得举行这场婚礼不可了。他没有硬闯,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保镖的对手。
他转身走回别墅,拿出手机,电话还没有拨出去,手机就被保镖夺了去。他瞪着保镖,“把手机还给我。”
“不行,老爷子吩咐过,婚礼举行前,您不能使用任何通讯设备,手机我暂时替您保管着,婚礼结束后,我自当归还。”
连默气得不轻,爷爷是要将他控制起来,不让他与外界联系。
沈存希回到办公室,他喉咙上像烧着一把火,烧得他整个人都坐立难安。他看到办公桌上的大红喜帖,觉得格外刺眼,他按下内线,叫沈遇树来他办公室一下。
沈遇树很快过来了,他推开门走进来,看见沈存希脸色难看,他担忧道:“四哥,你脸色不好,生什么事了?”
沈存希示意他坐,他把喜帖递给他,然后将昨晚生的事情与刚才在薄慕年办公室生的事告诉了他,沈遇树抬头盯着沈存希,“你的意思是,连老爷子要娶的这位阿生,实际上是我们的妈妈?”
“是,我有预感,她就是我们的妈妈。”沈存希道。
“可是当年那场大火,我们亲眼看见妈妈葬身在火海中,她要是还活着,为什么15年来,都没有再与我们联系?”沈遇树心里一直存着这个疑惑,如果妈妈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要受制于连老爷子?
“遇树,当年的火势那么大,妈妈就算活下来,也是九死一生。再加上连老爷子将她与世隔绝,如果不是我去Z市找小六,就不会找到那条带有求救信号的同心结琉璃穗子,更不会派人去调查。也许妈妈一直想要往外界传递消息,只是失败了。”沈存希解释道。
沈遇树想想也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抢人!”沈存希的话如投入湖中的巨石,顿时掀起了阵阵涟漪。他和薄慕年说静观其变,只是不愿意让薄家参与其中。这是沈家与连家的恩怨,自当他们自己解决。
……
连宅二楼客房,连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看着靠坐在床上的杨素馨,他目光里泛着柔情,“素馨,你感觉好些了吗?”
杨素馨睡了一整天,虽然楼下在布置礼堂,但是并未出太大声响,惊扰到她休息。此时服了药的她,看起来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她没有说话,算是一种消极的反抗。
连老爷子也不恼,他拍了拍手,佣人推门进来,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有一碗鸡汤,他道:“你睡了一整天了,喝点鸡汤吧,我特地命人炖了一天,味道很不错。”
杨素馨移开视线,看着窗外,感觉今晚别墅里的灯光有点不一样,透着朦胧暧昧的红晕,像是在灯罩外面拢上一层红色薄纱,她说:“我想出去走走。”
“气温下降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要到处乱走,以免感冒了。”这些年她的身体很不好,算是用药续命,不能有任何的差池,否则华佗再世,也保不了她的命。
昨晚医生说的那些话,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大限将至。他以为他能将她留在身边更久一点,终是抵不过命运之手的捉弄。
杨素馨遭到拒绝,便不再说话,连老爷子从佣人手里接过鸡汤,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这才伸长了手,努力往她嘴边送。
他坐在轮椅上,轮椅比一般的椅子要矮一些,所以喂汤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杨素馨瞧他吃力的想要讨好自己,心中终究还是不忍,她微微俯下头,喝了那一勺汤。
连老爷子眼中光芒大盛,他还要再舀,杨素馨却伸手接过碗,淡淡道:“我自己来。”
连老爷子握住碗沿,不愿意松手,见杨素馨望过来,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手,低声叮嘱:“碗底有点烫,你当心别烫着自己。”
“嗯。”杨素馨慢慢喝汤,炖了一天的鸡汤,鸡肉全炖烂了,汤里有股很浓的鸡肉味道,她好久没有喝到这样合胃口的鸡汤,不由得将一整碗都喝完了。
连老爷子接过空碗,然后从佣人手里接过纸巾递给她擦嘴,他说:“你早点休息,明天家里有客人,你会很辛苦。”
杨素馨盯着连老爷子,却从他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来,她点了点头,刚躺下,就见一名保镖神色匆匆地闯进来,“老爷子,大事不好了。”
连老爷子唇边温柔的笑意顿时化作凌厉的怒火,他瞪向那名保镖,斥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保镖看了床上的杨素馨一眼,心有顾忌。
连老爷子转过头去,望着杨素馨,温声道:“素馨,你早点睡,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说完,他示意保镖推他出去。
门缓缓合上,杨素馨隐约听见沈存希三个字,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四找来了,他真的找来了,她激动莫名,挣扎着下床,走到门边,她伸手开门,才现门已经反锁了,她一着急,就又剧烈咳嗽起来。
连老爷子刚从电梯里走出来,就见大门被人撞开,那么沉重的两扇门,被巨大的外力轰开,堪称铜墙铁壁的大门重重撞向墙,再反弹回来,巨大的声响震得屋里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呆呆地看过去。
数十名黑衣保镖跑了进来,分成两队站在客厅两侧,让出一条道,沈存希和沈遇树走了进来,他们身后,横躺了十几个别墅的保镖。
沈存希走进客厅,客厅里已经布置完毕,他站在一室红光中,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夺人心魄。
连默站在二楼的缓步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多年以后,他都还记得这一幕,这个男人唯我独尊的一面。
连老爷子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地盯着沈存希,即使心中震撼,表现在亦是处变不惊,他道:“贤侄半夜三更登门造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伯父,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母亲还活着,只要您把人交出来,我既往不咎,否则就算我今天把连宅夷为平地,也要把人带走。”沈存希眸色凌厉,不留半点情面。
连老爷子看着他,当年沈炀赶走沈存希,没想到他在美国摸爬滚打,反倒成了沈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如今他在桐城的成就,远远高于当年沈炀的成就。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母亲还活着?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母亲就在我手里?”
“15年前,您的车在火宅前开出沈宅,但是您并不在车里,您当时在沈宅的书房里。沈宅失火,我被我母亲推出别墅,我分明看见你从楼上跑下来。”沈存希在来的路上忽然想起那段记忆。
连老爷子冷笑连连,“你说得对,沈宅失火,我就在别墅里,火势太大,我逃不出去,慌乱中,我误入沈宅的地下逃生通道,才捡回了一条命。”
“不对,当时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离开,还有我母亲。这15年来,您一直将她藏在安城医院里,若不是我们现了端倪,您会将她藏一辈子。”沈存希又道。
“沈存希,你在编故事吗?那么大的火,我能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要救一个人出来,那无疑是难如登天。”
“如果只有您一个人逃出来,您在沈宅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何您没有找沈家麻烦?因为您已经得到您想的,所以您怕节外生枝,让人知道您是从地下逃生通道逃出来的,从而怀疑我母亲也还活着,您不敢冒险,才会一直隐忍至今。”沈存希的声音掷地有声。
连老爷子阴恻恻地看着他,“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母亲还活着。”
“有没有证据证明无所谓,我今天来了这里,自然就不会空手而回,给我搜!”沈存希一声令下,保镖立即分散开来,有的往楼上冲去。
连老爷子身边的保镖一哄而上,一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一边是退伍特种兵,场面十分凌乱,打斗间,将连老爷子下午已经布置好的礼堂全弄乱。
白叔护在连老爷子身边,看着眉目间泛着冷光的沈存希,他道:“沈四少,老爷子为了救你母亲,背着你母亲从地道里爬出来,严重烧伤加上细菌感染,造成腿部肌肉坏死,不得不截肢保住性命,你不感念他的恩情就罢了,还带人上门捣乱,你不觉得你太忘恩负义了吗?”
“白叔,谁让你胡说的?”连老爷子怒喝一声。
白叔低头看着连老爷子,他道:“老爷子,事到如今,您已经瞒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