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室里,沈存希搂着贺雪生靠坐在床头,秦知礼弯腰站在床边,用纱布缠上贺雪生头上的伤口,做完这一切,她一边收拾医疗用品,一边道:“她情绪混乱,导致的晕厥,暂时没事了。”
沈存希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凤眸里尽是担忧,她对连默没死的反应太大,大到他不知道那说明了什么,他将她放回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我送你出去。”
秦知礼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主卧室,主卧室的门逐渐关上,两人站在灯光明亮的走廊上,秦知礼抬头望着他,他眼角藏着一抹疲惫,她道:“沈先生,在沈太晕倒前,你们交谈了些什么?”
沈存希掐了掐眉心,凌厉的视线扫向秦知礼,一时并未搭话。
秦知礼看出他对她心存戒备,她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但是沈太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如果你想让我为她治病,你最好还是尽早信任我。”
沈存希薄唇紧抿,虽然他对秦知礼已经做了全面的调查,但是就拿她和连默有过同窗之谊,他就无法轻易信任她。
依诺刚才病的情形让他心有余悸,在选择心理医生上,他必须更慎重才行。
“秦小姐,你找得到路回去,我就不远送了。”说完,他转身走向主卧室,秦知礼看着他尽显苍桑的背影,她道:“就算你不相信我这个人,也起码要相信我有作为医生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沈太的情况真的已经不能再拖了。”
沈存希脚步一顿,他握住门把往下压,推开门进去了。
直到房门合上,秦知礼才收回目光,无声的叹息。贺雪生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长此以往,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沈存希回到主卧室,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轻轻抵在唇边,他啄吻了一下,忧郁道:“依诺,你为什么对连默还活着的事反应这么大?他救过你,他还活着,你应该高兴的,为什么在潜意识里却这样抗拒?”
沉睡的贺雪生没办法给他回答,紧蹙的眉峰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他伸手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抚平她的眉峰,嗓音磁性,“不要皱眉,我会舍不得。”
他在床边一坐就坐到大天亮,直到手机响起,他才起身离开。
贺雪生再度醒来时,她浑身酸痛,尤其是额头疼得厉害。脑袋很沉,她扶着头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昨晚某些画面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皱紧眉头,仔细去想昨晚生了什么,却只记得自己好像失控了,而失控后做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额头隐隐作痛,她疼得低吟了一声,穿上鞋子往门外走去。来到二楼缓步台,她听到楼下沈晏白与兰姨的对话。
兰姨说:“小少爷,白阿姨受伤住院了,今天你放学后,跟兰奶奶去医院看看白阿姨,行吗?”
沈晏白童稚的声音充满抗拒,“我为什么要去看她?我才不要去,她就是个冒牌货,还学花生给我包饺子讨好我,我不喜欢她!”
小孩子说话从来不会顾忌中不中听,只在乎自己高不高兴。
兰姨一时失语,她望着沈晏白那张充满稚气的脸,想起白若为了留在他身边,不顾自身安危从楼梯上摔下来,她继续道:“白阿姨很喜欢你啊,你不去看她,她会伤心的。”
“她伤心关我什么事?我去看她,花生才会不高兴。”沈晏白玩着自己的四驱车,简直化身贺雪生的小忠犬了。
“……”兰姨竟无言以对。
这孩子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白若的讨厌,也从不掩饰他对沈太的喜欢,可白若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啊,虽然曾抛弃过他,犯过大错,可是她已经悔改,甚至想要弥补他。
“小少爷,她……”
沈晏白嫌兰姨吵,他抬起头来望着兰姨,“兰奶奶,我知道白若是你的侄女,就算我现在失恋了,我也不打算接受别人,你不要一直让我去看她,我对她不来电。”
“……”兰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孩子脑洞开得太大,她竟跟不上节奏。
贺雪生听到这里,她刻意放重脚步,让楼下的人知道她下楼来,以免听到不该听到的对话,让彼此都尴尬。
兰姨抬头见贺雪生下来,她知趣的不再提让沈晏白去看望白若的事,她站起来,望着贺雪生,看见她额头上缠着纱布,她问道:“太太,你受伤了吗?”
贺雪生下意识碰了碰额头上的纱布,她道:“昨晚洗完澡出来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额头了,没伤得多严重。”
“浴室里的防滑垫该换了,还好你没有怀孕,要不这一摔可危险了。”兰姨说。
贺雪生讪讪的笑了笑,想起昨晚沈存希用小雨衣,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她觉得她有时候也挺矫情的,她自己偷偷背着他吃长期避孕药,结果他用小雨衣,她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兰姨,我饿了。”贺雪生转移话题。
“我这就去盛饭。”兰姨说完,转身往厨房里走去。
贺雪生在沈晏白面前蹲下,客厅里搭着四驱车轨道,沈晏白刚才就瞧见她额头上缠着纱布了,他语气傲娇道:“疼不疼?”
“什么?”贺雪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沈晏白伸出胖胖的手指,指了指她额头,她才恍然,微笑道:“好奇怪,刚才还疼,你一问我就不疼了。”
沈晏白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的话又不是灵丹妙药。”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了,他将遥控板往她手上一塞,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来,飞快往楼上奔去。贺雪生蹲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楼道口,她收回目光,琢磨着刚才兰姨和沈晏白说的话。
白若受伤,兰姨为什么要让沈晏白去看她?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沈晏白从楼上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将一盒药膏塞进她怀里,然后挨在她身边坐下,他小脸红扑扑的,有些扭捏道:“这是西域雪花膏,治伤有奇效,这可是我的宝贝,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想起了抹一抹,能活血化淤,还能祛疤,你伤在额头,可要好好护理,要不脸花了,我爸爸就有理由出去花天酒地了。”
贺雪生莞尔,心里暖暖的,她伸手摸了摸沈晏白的脑袋,笑道:“真是长大了,都懂得关心人了。”
“哼!”沈晏白傲娇的一扬头,唇角却得意的弯了起来。
贺雪生心里叹息,这孩子真是暖心,她低头看着药盒上面的美人,将药膏收进口袋里。沈晏白见她不说话,他转头望着她,“以后走路小心点,多大的人了,要是撞坏了脑子,以后我长大了可不养你。”
贺雪生轻笑起来,“你不养我,那我要去睡大街怎么办?”
沈晏白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还是养着你吧,反正你这么瘦,吃得又少,很好养。”
贺雪生伸手攀着他的肩,将他搂入怀里,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可爱,要是小忆还活着,他们……,思及小忆,她弯起的唇角慢慢沉了下来,小忆,她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兰姨在厨房里,听到外面的交谈,同时伤在额头,白若要等沈晏白去看一眼都难,而贺雪生却轻易就得到了沈晏白的关心,还把自己都舍不得用的药膏给她。
区别怎么就这么大?
难道连血缘关系都要分时间么?如果白若在太太之前出现在小少爷面前,那小少爷这些关心,是不是就给了白若?
她摇了摇头,盛好粥端出来,然后招呼客厅里的一大一小过去用饭。
沈存希在书房里处理事情,他步出书房,回到主卧室,主卧室的被子掀开,宋依诺已经不见踪影。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转身快步往楼下奔去。
跑到二楼缓步台,就听到从餐厅里传出来的声音,沈晏白剥了一个鸡蛋放进贺雪生的盘子里,他道:“你太瘦了,每天要吃两个鸡蛋才能长肉。”
贺雪生看着这个小暖男,她本来不爱吃鸡蛋,这会儿却拿起来咬了一口,“谢谢小白,本来该我给你剥鸡蛋的。”
“你受伤了,我照顾你。”沈晏白一本正经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去,就看到沈存希,他喊了声“爸爸”,随即语带责怪道:“爸爸,你怎么照顾花生的,都让她受伤了。”
沈存希步进餐厅,坐在贺雪生面前,盯着她额头上的伤,问道:“还疼吗?”
贺雪生摇了摇头,“不疼了,刚才小白给了我药膏,让我抹一抹。”
沈存希眸光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贺雪生被他看得脸热,她脸红到耳根后了,她轻轻推了推他,轻声道:“看什么啊?”
“依诺,你在我面前受伤,我无法饶恕我自己。”沈存希嗓音低哑,满是自责。他一早上都在查有关这方面的资料,越看越惊心。
他知道,依诺现在这样的情况,仅仅是靠他们自己规避已经不行了,必须要寻求专业的心理医生的帮助。
贺雪生心里一怔,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在自责,她伸手偷偷握住他的手,“好啦,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依诺,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沈存希紧紧握住她的手,昨晚的事让他心有余悸,直到此刻都还感到不安。
贺雪生点了点头,“昨晚就是意外,你别想得那么严重。”
沈存希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见她极力安抚他,他不想让她感到紧张,也不想让她感到有压力,他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吃饭吧。”
“好。”
兰姨又盛了一碗粥出来,三人安静的吃早餐。吃完早餐,老王送沈晏白去学校,贺雪生头晕目眩,浑身乏力,沈存希见她不对劲,扶着她回了房,“依诺,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贺雪生摇了摇头,最近她总是进出医院,马上到年关了,这总不是好事。
沈存希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那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安心的睡吧。”
贺雪生朝他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沉睡。沈存希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他打电话给严城,让他把今天的会议与应酬全部推后。
严城心里清楚,如今在沈存希心里,没有什么比沈太更重要,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存希将手机调成静音,去书房里拿来手提电脑,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一边陪她,一边做事。贺雪生这一觉睡得很沉,她的手机响起来她都没有听见。
沈存希拿过手机接听电话,是云嬗打来的,已经过了九点半了,她还没到公司,她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沈存希给贺雪生请了假,吩咐云嬗,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她休息。
这一天,两人就在床上待着,一个睡觉,一个做事。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存希让兰姨熬的小米粥,贺雪生喝了半碗,又倒在床上继续睡。
下午,严城来依苑,沈存希这才起身下床,去书房。
严城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他道:“沈总,这是郭书记派人送来的,说是你急要,我就马不停蹄的给你送过来了。”
沈存希接过文件袋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剧本,是回归的幽灵的剧本。他眉目沉肃,翻开剧本浏览起来,剧情的梗要是两个好朋友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有着倾城的美貌,她唱歌时能引来雀鸟聆听,两兄弟为了这个女人反目成仇,然后展开了一系列的夺爱阴谋。
他蹙紧眉头,这就是普通的剧情,没什么特别的,除了里面有一场火灾,看起来十分特别,他合上剧本,看见严城没走,他问道:“还有事?”
“是,你让我调查白若的事,已经有回音了。”严城道。
“说!”
“白若确实来自沿海一个偏远的小城市,去年洪水冲了她家,她父母在这场洪水中双亡,欠了许多债。为了逼迫她还债,那些高利贷将她卖进了一家高档的夜总会,逼她接客。据说包养她的恩客来头很大,行踪成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很难查到她的具体资料。”严城眼中掠过一抹怜悯。
沈存希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她真是兰姨的侄女?”
“不是,兰姨的亲戚都在桐城,她的亲戚中也没有人嫁给姓白的人。所以兰姨说谎了,白若不是她的侄女!”严城特意让人调查了她们的亲戚关系,得知结果他十分震惊,白若不是兰姨的侄女,她为什么还要让白若以她侄女的身份住进依苑?
如今再想想白若与沈太长得极为神似,不由得心中生寒,细思极恐啊!
沈存希坐直身体,他凤眸里掠过一抹厉色,倒是没想到兰姨会对他说谎,他冷冷道:“严城,去叫兰姨上来,我有话要问她。”
严城瞧沈存希的模样,这是动了怒,他连忙转身出去,去楼下找兰姨。
五分钟后,兰姨走进书房,看见沈存希坐在书桌后。他穿着灰白色的家居服,神色冷沉,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抹凌厉之色。
她心下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年来,虽然他性格寡淡,但是却很少对她摆出这样的架势,有时候她都忘记了,他是她的老板,是支付她薪水的人。
“先生,你找我?”兰姨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沈存希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道:“兰姨,你来依苑多少年了?”
“快十四年了,先生。”兰姨答道。
当年沈存希回国,他没有回沈宅去,而是在外面另起灶炉,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一直在他身边做事。沈存希话不多,也从来不会苛刻下人,对人十分尊敬,这也是她能在这里做这么久的原因。
沈存希静静地望着她,十四年了,竟有这么久了,他道:“这些年来,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很感激,但是兰姨,你知道我这个人有一个底线,就是绝不容忍他人对我的欺骗。”
兰姨心尖一颤,听他这样说,她立即想起了白若的事情,难道他已经知道白若的身份了?她攥紧拳头,忐忑道:“先生对我就像对亲人一样,薪水上也从来没有克扣我的,我很感激你,但是说到欺骗,我没有欺骗你什么。”
沈存希微眯了眯眼睛,说谎的人是兰姨,如果换了别的人,他根本不用浪费唇舌,直接轰出去算了,但是对兰姨,他心存感激。
七年前,刚失去依诺那会儿,如果不是兰姨,他早就郁郁而终了。
“兰姨,这种话你最好还是想好了再说,不要让我说出来,那我们主仆的缘分就尽了。”沈存希冷声道,目光更是犀利地盯着她。
兰姨咬紧牙关,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住了,她把心一横,就算她可怜白若做母亲的心,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作葬送了,她道:“对不起,先生,我确实有一件事隐瞒了你,白若不是我的侄女,我是可怜她的遭遇,才收留了她。”
沈存希抿紧薄唇,“那为什么要骗我说她是你侄女?”
“白若的身世太可怜了,我听了就觉得心酸,我怕你不让她住进依苑,所以才撒了个小谎。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不要解雇我。”兰姨哀求道。
“兰姨,我家不是收容所,也不是慈善机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收留。既然她不是你的侄女,那她就不能再住在依苑。”沈存希直接做了总结,依苑不能收留一个陌生女人,他没有这么多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