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晚贺东辰带云嬗去见了家长,翌日,徐卿便让佣人备了大礼去医院见云姨。云姨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徐卿过来时,看护正陪她从楼下花园回来,见徐卿带着大包小包过来,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连忙迎了徐卿进去。
徐卿现在是长夫人,她的夫家只能在新闻里看见,这让云姨看到徐卿时,就忍不住束手束脚,难有过去的亲近之意。
30多年前,她初到贺家时,因着徐卿是孤女的身份,对这个总被贺老夫人刁难的少夫人感到心疼,可如今徐卿摇身一变,不仅是京城徐家的二小姐,更是长夫人,这样的际遇,让她不胜唏嘘。
如果贺老夫人知道徐卿不是孤女,而是京城鼎鼎大名的徐家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云姨给徐卿奉了茶,看着桌上那些名贵的营养品,她道:“夫人来就来,怎生的还提着东西过来?”
徐卿拉了云姨的手坐下,“来探病得有探病的样子,再说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别说这种见外的话,平白让人觉得生分了。”
云姨抿嘴,自是知道徐卿提的是什么,她缩回了手,道:“医院不吉利,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别染上脏东西了,那我就罪过了。”
徐卿心知云姨还是和她生分,她叹息一声,说起昨晚之事,她说:“东辰很喜欢云嬗呢,之前听说你不同意,他还和他父亲了一顿脾气,说什么这辈子若不能与云嬗厮守一生,终是孤家寡人也要等一世。云姨,我知道你是心疼女儿,怕她嫁进富贵人家会受到苛待。如今我不是贺家人,自是不能保证你什么,但是东辰他父亲的品性,你也是了解的,万不会让东辰把人娶回来,还苛待她的道理。以前的门第之见,都是旧风气,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只讲究爱与不爱,你怎的也学得这么固执?”
云姨知徐卿与她这般推心置腹,是真的很满意云嬗,可她……思及此,她重重的叹了一声,“夫人,您是有所不知,我意已决,是云嬗没有这个福份。”
徐卿见云姨把话都说死了,心里只觉得可惜,她道:“云姨,你又何苦这么固执?昨晚我瞧着他们俩在一起,眉眼间都是满是情意,何苦要棒打鸳鸯呢?”
云姨不说话,徐卿纵使想劝,也觉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与她说了会儿话,她就起身离去。云姨要把那些名贵的营养品还给徐卿,称无功不受禄,徐卿气得瞪她,她才作罢,送徐卿进了电梯,她转身回到病房。
看着一堆的营养品长吁短叹,她知道她固执了,再这么下去,必会失了云嬗的孝心。可是她不能让她嫁给贺东辰,真嫁了,那才是害了她。
徐卿前脚刚走,贺夫人后脚就来了,她倒没有拎东西,她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抬举了云姨,所以一进去就是趾高气昂的模样。
云姨刚收了茶杯,见贺夫人进来,她皱了下眉头,贺夫人不客气的坐下,云姨只得洗了杯子,重新泡了杯茶过来,贺夫人喝了口茶,才傲慢道:“云姨,你知道昨晚东辰提出要娶云嬗的事了吗?”
云姨已经从徐卿那里知道了,这会儿只作不知,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夫人瞧她装傻,也没有点破她,道:“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但是我提醒你,当年公公仙逝时,你可是在他床头了毒誓的,想要让云嬗不幸,你尽管答应这门婚事。”
云姨心惊不已,是了,当年她誓时,贺夫人还在场,她微微攥紧拳头,若不是当初她笃定云嬗与贺东辰不会有什么,她不会那样的毒誓,以致于闹到今日这般进退维谷的田地。
她道:“夫人不必前来提醒我,我自然记得。”
贺夫人脸上有点过不去,她这样知进退,倒显得她咄咄逼人了。她其实也并非那么见不得云嬗,只是不想与云姨平起平坐罢了,只要一想到她要与一个下人称亲家,她心里就难受。
所以一直从中作梗,又怕招来贺家父子厌弃,才一直躲在暗处使坏,不敢搬到台面上。
她将茶杯放回圆桌上,看云姨还站着,她道:“这人啊,就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是自己能觊觎的,就早点放手,云姨,你这么懂进退,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云姨被她数落得面色泛青,她道:“夫人所言甚是,回头我会好好说说云嬗。”
贺夫人转头看她,瞧见她脸露不豫之色,她道:“自古以来,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也别怨我说话难听,怨就怨你自己出身不好,连带的拉低了你女儿的出身。这些年贺家收留你们,希望你们能知恩图报。”
云姨咬着下唇,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捏得白,她就没被人辱到这种地步过,她梗着脖子,道:“夫人教训得是。”
贺夫人见自己也没话可说了,她拎着包站起来,看着云姨青白交加的脸色,她道:“你出去休息吧,别回头怨我虐待病人。”
说罢,径直推门离去。
守在门外的看护见贺夫人离开后,她快步走进来,见云姨的脸色就像大病了一场,饶舌的看护忍不住道:“这位比刚才那位可差得远了,贺老爷什么眼力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
云姨瞪了看护一眼,冷声道:“贺家的事还不值当你一个外人来嚼舌根,我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儿。”云姨说完,掀开被子爬上床,脸色已经不好了。
看护看着她的背影,不满的撇了撇嘴,不过是个佣人,摆什么臭架子?
云嬗丝毫不知道医院里生的事,处理了高仿的事,接下来又要去参加时装布会,贺雪生不在,这些事都落在她身上,可偏偏母亲身体不好,她又不能离开桐城,只得派了副总过去。
下午接到看护的电话,说母亲身体不好,一直高烧不断,她放下手中事宜赶去医院,医生刚给云姨做了检查出来,刚巧就撞上匆匆赶来的云嬗。
两人站在门外,医生道:“你母亲身体里的残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这次高烧是心头郁结所致,病人现在受不得刺激,不要让她忧思繁重,否则病来如山倒,人老了身体也吃不消。”
云嬗默默听了,送走了医生,正好遇上看护,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天徐卿与贺夫人先后来过,据说徐卿只是来劝慰母亲,但是贺夫人则是一番训斥以及冷嘲热讽就离去。
看护道:“我要有个女儿,我哪里还管别人说什么,我瞧着那贺先生真是人中之龙,这要搁那古时候,就是做皇帝的料,怎么你母亲这么想不开,就偏偏不答应你们的婚事。”
看护的言下之意,就是云姨假清高,云嬗抿着唇,没说什么,但是当天下午就给看护结了工资,重新去找了个看护。
留这么个会嚼舌根的看护在母亲身边,母亲这不病也得气病。
云嬗在病床前守着,云姨烧得脸颊通红,液体打上了,额上也贴着退烧贴,可是高烧反反复复的,一直没有退下来。
云嬗心急如焚,纵使在贺东辰这件事上,她对母亲多有怨恨,此刻也怕她挺不过这一关,急得一整夜没合上眼。
贺东辰听说云姨高烧,他急着要来医院,却被云嬗制止了。说到底是他们昨晚见家长闹的,这会儿让贺东辰来医院,于母亲来说又是刺激。
贺东辰见她不让他去医院,他细细叮嘱她好好照顾云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挂了电话,心里竟是难受之极。
他一直以为,这世间没有他强求不了的女人,那日将云嬗变成他的,他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无论多么艰难,都绝不会放手。
可是事实却不尽然,如果云姨执意反对,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活了这么大年纪,他第一次讨厌自己的家主身份。
云姨高烧,到后半夜已经烧到了41度,吓得云嬗刚呛,叫来医生,医生只说让她观察,她哪里还坐得住,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所幸快天亮时,烧退了,只有轻微的低烧,云姨也醒了过来。看着守了自己一夜的女儿,她看着她,那目光竟让云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云嬗怕云姨说些什么让她难受的话,急急的起身,道:“下面饭堂早饭开始卖了,您烧了一晚,我去买点粥回来,您多少吃一点。”
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云姨看着女儿逃跑的背影,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的闭上眼睛。
云嬗买了青菜粥,还有两个馒头,以及两个小菜,她端着东西来到门外,新请的看护还没有上班,她在病房门口徘徊,实在鼓不起勇气进去面对母亲。
她知道,每当母亲以生命相要挟,她再坚定的决心,也会动摇。这是她的母亲啊,她怎能枉顾她的性命,只图自己幸福?那样的话,就算她最终嫁给了贺东辰,她也不会幸福。
云嬗抿了抿唇,还是推开门进去了。医生来给云姨做了检查,知她是忧思成疾,也开导了她,但是老人冥顽不灵,根本就很难开导。
医生抬头,见云嬗端着饭食进来,他笑道:“你女儿这么孝顺,你也得想开些,我见过的病人,哪个不是把老父老母扔给看护,自己三两天才来一次,云小姐已经是我见过最孝顺的了,简直把医院当成家一样的守着你。”
云姨抬头看向女儿,女儿眼底拢上一抹青影,她昨晚烧得昏昏沉沉,也知道她一直在身边,给她换被汗打湿的衣服,又拿热水给她擦身体降温。
她何尝不是借着云嬗的一片孝心在威逼她?思及此,她心里苦涩难当,真恨不得昨晚烧傻了,她就什么都不管了,由着她和贺东辰在一起。
可但凡她还有一丝神智在,她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是她对贺老爷子的承诺,人无信则不立,她既然已经了誓,就万没有枉顾誓言的道理。
可怜就可怜在她的女儿,唉!
云嬗送走了医生,打开饭盒,拿碗盛了白粥端过去,竖起病床上的小桌板,将碗放在小桌板上,道:“您多少吃点吧。”
“你守了我一夜也累了,吃完饭就回去休息。”云姨纵使病得昏昏沉沉,也知道她一眼都未曾合过,只要她一动,她必然在身边。
医生说得对,她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她还有什么想不开?
云嬗从小到大,都没有让她操心过,她超乎寻常孩子的懂事,功课也做得好,放学准时回家,会帮她做事,可她从来不让云嬗帮她端茶送水,打扫卫生。
其实在云姨心里,她也自有一番骄傲,云嬗每每考试成绩比贺允儿优异,她总觉得脸上特别有光,与有荣焉,说得大概就是这种心理。
所以她不让她做佣人做的事,让她好好学习,莫要让她为她操心。
当年云嬗被桐城A大与京城军校同时录取,其实她更属意的是桐城A大,可最终女儿瞒着她,背着行囊去了北方,她生了好一阵子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今次她要和贺东辰在一起的事,若不是那个毒誓,她只怕早就妥协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当母亲的怎么拧得过女儿?
她沉默的吃着东西,也不提她和贺东辰的事,云嬗自然不会提,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拿着馒头,不是滋味的啃了起来。
她们母女从来没有闹得这么僵过,这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嬗吃了半个馒头,因为一整夜没睡,有些头昏脑胀,身体疲惫得很,只怕是一挨枕头就会睡着的节奏,可偏偏要强打起精神来。
她道:“之前那个看护我已经辞了,我另请了一个看护,您若觉得不满意再和我说,我再换。”
云嬗没解释换人的理由,云姨心里却已经知晓,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吃完早饭,云嬗需得去公司,临行前,她看着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关上病房门,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新看护过来,不一会儿就来了个伶俐的丫头,二十岁左右,长得特别讨喜,听她说话,倒不会像之前那个看护那样不知进退,云嬗放心把母亲交给她,然后乘电梯下楼。
刚走出电梯,就落入一副怀抱里,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撞进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她顿时松了口气,拽开揽在她腰上的手,皱眉道:“怎么来这里了?”
说罢,还朝四下里警惕地看了一眼,虽然知道母亲现在在病房,未必会撞见他们,她还是很谨慎。心知不能再过多的刺激母亲,否则真把她刺激出个好歹来,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贺东辰的手重新搂回她的腰上,道:“你一夜未回,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云姨烧退了吗?”贺东辰仔细瞧着她,她气色不好,眼窝处还有一抹鸦青之色,看来是守了一晚上。
云嬗张嘴打了个呵欠,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困意,她点了点头,道:“嗯,早上就退了烧,我刚才盯着她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个馒头,气色比昨晚好了,才敢放心离开。”
说起来,母亲吃的那个半个馒头,还是她吃剩了吃不下的。
贺东辰闻言,心里松了口气,瞧她站着就要睡着了,一打呵欠,眼里就泪水涟涟的,他道:“今天别去上班了,回去睡会儿,瞧你累成这样,我都恨不得昨晚守在床榻前的是我。”
云嬗知他是心疼了,心里暖暖的,她窝进他怀里,“要真是你,她可能会气得跳起来,呵,好困!”
贺东辰瞧她眼角沁出眼泪来,再也忍不住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医院外走去。云嬗一惊,慌忙要他放她下来。
贺东辰心情极好,看起先没注意的人都纷纷看过来,他道:“你再闹腾,让所有人看见,待会儿传到云姨耳朵里就再好不过了。”
云嬗顿时安静下来,不敢再闹了。
贺东辰抱着她来到停车场,将她塞进副驾驶座,然后上车,动车子朝贺氏集团驶去。云嬗昏昏欲睡,尤其是他在身边,她格外安心,一靠到椅背上,就睡着了。
贺东辰最近也现云嬗有些嗜睡,再加上饭量也增了,他薄唇微勾,眼睛扫向她平坦的小腹,掠过一道精光,他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待红灯转绿,动车子继续前行。
这个迟钝的家伙,必定还没有现,他先偷着乐几天吧。
车子驶进贺氏集团地下停车场,云嬗睡得正香,贺东辰不忍心吵醒她,直接将她抱出车外,然后乘电梯上楼,一路上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贺东辰怀里熟睡的人儿,心想他们马上就要有总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