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玄甲(1 / 2)

从大开天经龙泉过定湘西到战湘西、淄州以东以及逻桐以西一带横跨数万里的郡界线上,近一年里出现了一支身着玄黑甲胄的特殊兵马,自称:玄甲营。其人数大约整千,全是一人两马可随时换乘的骑兵。让人疑惑的是,它的旗号是一面与甲胄相同的漆黑无字玄旗,并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州郡,虽然在王侯间籍籍无名,却在村镇与小城之间被传得犹如一则离奇的轶闻。

玄甲营在开天到逻桐的郡界沿线上做着斩寇匪、救村民与受雇护卫周遭城池、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等事,有时候收钱粮做报酬,大多时候只有一两句痛哭流涕的感激,或者一碗没几粒米的清粥、一篮子半生不熟的野果,再多便是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羞怯地说:“将来想嫁给你们这样的大英雄。”

英雄?不久以前,这只骑兵做梦都不敢想这两个字。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跟随带头的队长,效仿四年前武神寒初珞的举动罢了,只是武神多半在赤水以南,他们则多在赤水以北到泊水以南之间,他们救下的壮丁若有志于此,便可以接受考校后留下,妇孺老弱则会被送到附近的城中,并以队长的“面子”让各个城池给户籍安置。

四年,能使一个孩童长到足以开蒙的年纪,能让白景睚忻彻底驾驭天灾天罚,也能让一些人成为大势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股特殊势力,这只玄甲营便是如此。

领头的只有两个人,为首被大家称作队长,年纪略轻,生得浓眉大眼,年纪应当不超过二十,身形不过一精干少年,暴起时却十几个壮汉也未必制得住手无寸铁的他,更何况他手中有一杆无名铁长/枪,所学不过四年,却强得如同自幼习武一般。

这位队长曾与逻桐王高行厚帐下中军一名副将正面交手,对方没能从他手里讨到半分毫便宜,反而带伤败走。逻桐帐下强兵大将奇多,远非他郡可比,队长能战其副将,想来实力已经能与它郡左右将军相当。只可惜,这位年轻人大字不识几个,对养活这千人的兵马更是毫无概念,因而人马口粮、辎重调配等事便尽数落到他的副队长肩上。

副长略年长,却也不足而立,腰上常年挂着一个算盘,身上随时带着一叠油布包的账本,乍一看就是个柔弱的账房先生,其实掌管着周遭城池、附近村镇物资交换调配等等一干辎重事宜,犹如天地兵营里的司库正。

这只刚开始的十来个人的玄甲小队,在队长四年的努力下,逐渐聚集出千人及两千匹马。这么多人和马和人的粮草衣食住行,全都落到了一个“账房先生”头上,也不知这副长哪来的神通广大能为,竟然能随着人数增加,持续弄到那么多制作精良的甲胄、兵器和两千匹膘肥的战马,使得整个玄甲营看似在以战养战、实则救民于水火之间周旋,其实早已经找到了一个自给自足的一个平衡。

只可惜,诸郡王尚且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号“巧妇可为无米之炊”的奇人,否则肯定会争相网罗。

不过在队长看来,副长就是各手无缚鸡之力又对战事兵诡道皆一窍不通的“吝啬鬼”,每天都只会在他耳朵边念叨着节俭,最擅长的是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他们正是文少光此前在渡头巧遇过的二人。

只是他们当时也跟文少光一样在“化整为零”,把手下这一千人散到了各地,直到约好的时辰才在约定的地方重新集合整队,组成了这只全身玄甲的古怪兵力。

说来也巧,二人四年前恰巧都在大开天,并且极其狼狈,前者是个抱着价比黄金的无名铁长/枪一路闪闪躲躲从逻桐奔到开天的瘦弱流民,后者是开天宁家大牢里的一名阶下囚。

时间略往前回溯——伪诏天十七年,大开天。

小开天宇烠叛乱后,元帅宁远与先锋营大将宁坅两面夹击,终归是轻取了小开天那支刚成气候的叛军,一干叛军在战场上死的死、器械的器械,除开被迫胁从之外的一干人等,经查实后,没过一个月就被宁远下令给斩了。等宁远接到沁园之主的来书忙去万里之外的俯山沁园拿回天帝兵符并抓获左丞相卢立的时候,宁坅却发现被抓回来的一干叛军将领里有两个金蝉脱壳,一个是宇烠,一个则是护着他出逃的名叫程城的亲兵。

本来只是跑了两个人,是翻不出什么天的,可当宁坅授命去缴的宇烠藏起来的辎重库,却发现那库里竟然是空的。这时候,身为宇烠名义上的副手——左边营司库副的李十九,就必然是得做这只被杀给猴看的鸡了。

李十九本来作为一个提前发现了宇烠图谋还想方设法在城门守卫那里留了警语的人,是可以跟之后的被迫胁从功过相抵。可宇烠和程城这一跑,隐藏的辎重库又这么一空,当时还收监在天帝兵大牢里待审的他便陡然摇身一变,成了居心叵测的叛军之一,甚至从多人混关的牢里被单独提了出来,转进了单人死牢里。

“冤枉呐!”

李十九每日早晚两餐见到来送饭的狱卒,接过饭食二话不说,都是喊冤。

像李十九这样没身家没背景普通又平凡的人,怕挨饿怕生病怕断胳膊断腿怕家里的老父老母被牵连其中……他怕的东西能数个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数完,最怕的还是没了这条小命,所以做叛军这种事真是不得已的,喊冤这种事也就成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幸好开天宁家其他人不敢说,宁远和宁坅这两尊便是把“英明神武”四个大字当做毕生所求,当然不可能在他的昼夜喊冤里留下一桩冤狱。

李十九被关了十几天,几乎要跟牢房里的耗子跳蚤成了密不可分的挚友时,终于被寻找辎重库未果的宁坅给提审了。

开天宁家从上到下都是军政一体的军旅做派,根本没有一个文官,即便有文职也是军中的文职。若是违反了军规,几乎人人都是先挨一顿军棍才能挨骂。

李十九本就知道这些,只是他从未违反过军规,自然是没亲历这种阵仗,一看到左右两边抗着军棍的彪形大汉,当即觉得自己那小身板儿恐怕还没挨十棍恐怕就得咽气。

李十九正愁着怎么办,那一副儒将之风的宁坅大约也察觉到面前这个司库副的小身板儿不耐打,抬手让提着军棍的人先别动手。

“辎重库是空的。”宁坅开口直入主题,“你可有话要说?”

“辎重早就被宇烠搬空,”李十九忙战战兢兢地表示:“叛军拿下左边营的前一晚我就发现辎重库的数量对不上,可我当时尚且来不及向左边营大将上报宇烠有可能藏了另一座辎重库的事,就……”

宁坅:“……”

李十九脑袋里的消息还停留在数天之前,滞后不止一点,并不知道宁坅已经找到了那个藏起的辎重库,还以为宇烠搬空的是左边营那个。

二人就这么理所当然的鸡同鸭讲了起来,李十九也就自然而然地触了宁坅霉头。

宁坅以他故意拖延时间,直接贯彻了他宁家的风格,二话不说让李十九挨了一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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