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商船上诸多人为了金银细软不肯弃船,吵得宁堪脑仁疼,眼看芙风楼都打算直接敲晕他们,他的脑袋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了一回。
他先让总镖头先差几个人去大渡口求援,同时让各位镖师帮忙将镖局的小船排成一列。
运河的水本就不算急,芙风镖局的小舟又类似于一种小战船,可谓牢固又灵活。
不多时,小舟就被排成一字,被几条绳索首尾相连,犹如一条延伸向渡头的浮桥。
如此,只要在靠近大商船的位置留一个人断后,在大船开始沉的时候斩断绳索,镖局的人则顺序站在舟上稍微扶一把,就能把商船上的人与细软平安无事的送上浮桥。
只要途中能维持住队列不乱,就无人落水,既能脱离沉船漩涡的危险水域,也能更快跟先前去大渡口求援的船只汇合,还能照顾到那些人的财物。
宁堪估算的时间非常精准,并且还主动提出留在队尾斩断绳索,众人看他如此自信,便无甚怨言的上了“浮桥”,刚好在大商船彻底裂为两截前,把人和财物救了出来,不过有一件事让他很难为。
“总镖头,我最近手头有些紧。”
他计算得再是周详,也救不回靠近大船的那两艘小舟,沉船的漩涡无情的将它绞碎吞没,作为断后之人,他也只是刚好能护自己周全罢了,根本顾不上那两条船,只能任由它们折损在水里了。而自从他及冠之后,家里人都不他分列钱了,加上逢年过节没有了守岁的红包拿,平常白吃沁园的饭食还好,这出门在外包里那不多的几个铜板就流水似的花,哪怕是张杞辰那边的挂名中将军,他本就一件事实没干,更没那个脸去讨要饷银,所以——
“那芙风镖局折了的两艘船,我怕是赔不出来。”
“宁小将军说笑了。”总镖头大笑着打断,“你放心,那两条船的钱我会找那商船托镖之人讨要的,不需要你负担。”
“是吗?那可太好了!”宁堪非常感动。
总镖头本就不在意那两条小船的折损,只是对宁堪想出来的奇招赞叹不已。
风陌跟宁坅结识的早,总镖头认识宁家这幺子的时候自然也很早。宁堪在文武双全的兄姐们身边长大,自幼就比谁都不如,被他们欺负得很惨,没长歪了已经算是本性端方,这万一要是个遇事消极的性子,恐怕早就在心底里恨极了兄姐们,哪里会有如今天这般独当一面的机会?
说他荣辱不惊也好,心性宽厚也罢,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不小心更会被人唾成“傻子”,这也是宁堪在他们看来就“只知道吃”的原因,还好他稳住了心性,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真是神来一笔的随机应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总镖头一时有些感慨,夸得也毫无保留,害得宁堪颇为害臊。
宁堪忙解释道:“这其实也不算是我独创的法子,而是在沙盘对弈里跟人学的退兵法子,我略作了些变化,正好合用。”
“竟有能想出这等奇策的奇人?”总镖头问,“姓谁名谁?”
“不能说。”宁堪为难道。
“他说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就再也不教我了。”说不定还会用沁园之主的身份下令把他踢出园,他就再也没地方学诡道了。
总镖头闻声又是一阵大笑:“你那老师可真是个不出世的奇才。”
总镖头虽然长得可怕,对匪徒流寇出手也颇为狠辣,而对这些小辈却颇为亲切。大概因为他家里孩子多,本身也偏好跟这些年轻人打交道。
宁堪却宁可总镖头别笑,否则那满脸的疤都挤成一朵枯菊花,唯恐动作大点就往下掉,看得他慎得慌。不过数年未归开天,能遇到个认识的人也是好的,起码之后去南开天的船不用愁了。
横过天都府与龙泉的这条人工水道虽然自南开天起,却不从大开天过,只有此处——龙泉、开天与天都府三地交汇的大渡口可以改走陆路往大开天去。
宁堪一心记挂着宁坅送来的那封家书,本来便打算顺运河直接回南开天,现在船沉了,却刚好遇到芙风镖局,自然想搭他们的船。
总镖头却疑惑宁堪久久不开口告辞,催促道:“宁小将军不回大开天吗?”
“谁说我要去大开天?”宁堪十分疑惑,“我是要去南开天。”
宁堪想起总镖头在船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便问:“之前总镖头提到我大姐,现在又问我为何不回大开天,莫非我大姐出事了?”
宁堪连想都不敢想,能难倒比二哥还厉害的大姐会出事?这简直不可能!
“怎么?”总镖头闻声亦是莫名,“你不知道?”
“啊?”宁堪愈发莫名,面上焦急之色也更甚,“到底何事?总镖头,您就别卖关子了!”
“宁小将军莫急。”总镖头见状自然明白他是真没听说这件事,“不是我要卖关子,我是真以为你知道这事。其实这件事只要是往来于开天之人,几乎个个都知晓。就算我不告诉你,只要你入了开天任何一座城,都能看到四处张贴的榜文,你不信可以随便抓一个人过来问问看……”
开天郡出身的人个个都识字,消息自然是传得很快。
“什么榜文?”宁堪当即想起船上那几个交头接耳之人好像也提到了大姐,莫不是也从榜文上看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宁堪被他说得是丈二和尚,“若是坏事,您也不用着瞒我……”
“不不,正相反。”总镖头忙摇头道,“你们宁家之人会急着赶回大开天并非为坏事,而是因为喜事。”
“喜事?”宁堪十分莫名,“什么喜事?”
“是……”
等总镖头说完,宁堪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明明没落水,耳朵里却进了不少水,一直嗡嗡作响。
他问:“总镖头你再说一遍?这次说慢一点。”
总镖头耐心十足地说:“我说,宁远——宁大元帅已经招赘,近日就要在大开天宁家祖宅行婚配大礼,所以这是大喜事啊。”
“大姐她,招、招招……赘?”
宁堪目瞪口呆。
江雪门。
在赤水以北热得恨不得打赤膊的时节,此处却有雪花纷飞。
半壁山附近的雪下得极大,若不是地上有热石铺成的小道,无需片刻就会被那漫天飞舞的大雪埋得寻不见路。
“好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