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福至心灵，亦是一种玄妙的顿悟，源于该人自小的学识与见识的积累，到了某种程度就会突然迸发而出。

宁堪就是在这顿饭后，将种种可疑的迹象联系在了一起，串联起了诸多战事环环相扣的关键，想明白了所有。

之后，又在总镖头的帮忙下，说服了漕督办倾力相助。

漕督办这个官职恰如其名，管的就是运河沿岸的各个渡头。每个大渡口都设有一位，是介于文武之间的官职。他们手下有百来个兵卒，平时据守在渡口高地上建造的高塔上昼夜轮值，彼此守望相助，还会照顾下游的小渡口。

这是份苦差事，俸禄也低，却有天帝直批一向特权：但凡谁人企图封闭或将运河水路据为己有，他们就可以向龙泉、天都府以及开天三处求援一万数以内兵力，并可恣意调配。等同于是有兵权的将军了。

只是如今的状况，龙泉和开天两地都借不到兵，向天都府的借兵章程又十分繁琐，现在让雉鹰去送，少说也要两天才能批下来……

如此这般，就在戚台寅和房山精心谨慎的谋划着该如何夺下渡口时，宁堪却咬牙决定就用现有的百人手来守龙首渡。

龙首渡的漕督办是个顽固的老头，开始当然不肯听宁堪这弱冠小儿的调遣，无论总镖头好说歹说，都一概不听。宁堪最后只得亮出身份文碟，这才在漕督办惊愕的眼神中迅速接管了渡头。

宁堪首先把漕督办手下的百来个兵卒都装成普通人，跟兵器一起用芙风楼的小舟分批送到了百丈外的两岸，就地埋伏好。之后在渡头征用一些残破的小舟，底部事先凿好几个小/洞，并用晾干的河泥堵上，载满半人多高的竹篓子，里面装满了石块，石块则用渔网兜牢，却不下水，等水鬼开始趁夜探后，才下令放下小舟下水。

小舟乘水流顺水而下，河泥遇水至多行出百丈就开始融化漏水，船逐渐吃水，船上篓子里的石头又重，便会悄无声息的把舟往河中沉去，可它们却不会立即沉底，依旧会顺水继续往下游走，等于埋在了水面下，却不完全沉底。

如此，水鬼只会看见个舟底，而不会认为水下有障碍，水上负责瞭望的水军在水面上也看不出个所以。

如此，等到拦网下水和牢固的战船行过，就能粉碎那本来就已经残破的小舟，可是里面装的却是不能粉碎渔网和石头，那些被战船撞碎的小舟木条、竹篓、石头以及渔网，自然密不可分的纠缠在战船的拦网上，让任何船工清理起来都会觉得头疼不已。

小舟顺水而来，肯定有个先后，只要一艘被缠住，其他的也陆落得相同的下场，这战船即便有再好的帆、再顺的风，也动不了半分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装着石头的小舟就和渔网一起纠缠在了湘西战船周围，只要他们越想向上游/行船，就越是会拖上更多的负重，最后自己把自己战船需要的河道给堵死。

这一切都建立在，湘西水军一定会对龙首渡开战的假设前提下，若是水军不开战，就不需要防备有人潜入水下凿船，也就不必下拦网，自然也不会堵塞河道，载了石头的小舟最终会跟渔网一起沉没。

反之，便是眼下戚台寅极其麾下所遭遇的状况了。

“等等，他们船上似乎出了乱子。”

宁堪看见一艘小舟栖进了湘西水军中央的大船，接着便有一人窜灵猴似的攀着光滑的船壁攀上了船舷，当即忙下令暂停放箭。

四周到处都是箭矢，戚台寅所在的船又被集火，早已经乱成一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有条小船靠了上来，反而是站在岸上的宁堪看得一清二楚。

事发那刹，戚台寅仅凭天生对危险的感觉，纵身一跃。

可惜，他反应虽快，躯体却跟不上思绪，闪躲的动作亦是慢了一步，背上当即就挨了一记，虽然不深，却很长，而且见了红。

戚台寅骇然回首，发现方才慌里慌张跑进船舱来、甚至跌倒在地那名传令小卒只是穿了水军步卒的衣服，其实根本不是水军的人。

那张脸他认得，不久前还盯着看过。

“你是……”

……

“那个水匪头子不是跟湘西水军一伙儿的吗？”

宁堪在岸上亦是认出房山，忍不住纳闷。

“难道他们内讧了不成？”

龙首渡漕督办也十分迷惑的看着他，问：“所以我们还继续放箭吗？”

宁堪想了想：“他们若继续往龙首渡走就放箭，现在暂且静观其变吧。”

漕督办老头已经见识过宁堪的厉害，自然不含糊：“就依宁小将军的意思！”

“房山！？”湘西战船上，戚台寅大惊，“怎么会是你？”

房山手中一柄带血的匕首，刃甚至不足手指长，可他一击竟在戚台寅背上划出数尺长的蜿蜒血口，招数十分狠戾。

人身躯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背上的肌理，戚台寅伤在背上，仅仅是说句话，就足以疼得他一个踉跄。

会疼其实是好事，好歹证明那匕首上没有萃见血封喉的剧毒。

房山微微低垂着眉眼，唇边扬起一个阴森的笑容，笑完终于开口，“没想到一击竟会失手，本想要您死得痛快些，这下却要让代掌令大人受苦了。下一击，定会给您个痛快……”

“戚大人小心！”

“大胆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