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星罗盘?”
夜幕下,文少光站在被赤水珊瑚包围的万径飞鸟局前,问。
“上古名器竟会摆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就不怕被人盗走吗?”
“文将军误会了。”陈恽信摇头。
“没有星罗棋,万径飞鸟局就只是个有些特殊的方砖棋盘罢了,也不怕人盗走,关键在于我手中的星罗棋。”
闵墟容从怀中取出星罗棋,朝棋盘走去。
“棋与盘本为一体。”
他咬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任由一滴血落在万径飞鸟局上,再一滴抹在那枚黑白各半的星罗棋上。
沾了人血的二者同时一闪,在夜幕下形成两点赤红的萤火,悬浮在前方引路。
闵墟容以执子之姿,跟在赤色萤火后,走到万径飞鸟局的天元位置站定。
地面微微震动,奇玄之力将非两位内力高手不可执的古怪方砖棋纷纷悬起,除开闵墟容所处的中央天元部分那四块棋子没有动作,其他都扬起数丈之高,裸/露出下面支撑用的石柱,并在那震动中各自移动排列,呈现出一个奇怪阵势。
现在是夜晚,即便闵墟容精于奇玄阵法,也无法在黑暗中看出阵势排列,更不可能点灯,否则就会惊动江雪门的人。
只是当星罗棋与盘合二为一之时,看与不看已经无甚区别。
就在石柱和方砖棋子重新排列之后,夜幕下只剩轮廓的景色从闵墟容眼中尽数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八郡战事。
龙泉的流民;湘西的水军与王座;天都府两宰的血腥争执;宁堪于运河一带的奇袭;宁家的兄弟阋墙以及高行厚踏入天帝兵先锋营的刹那……一切尽入他的眼底,如同身临其境。
闵墟容一时竟然忘了身在何处,全然沉溺于八郡乱局。
“如何,你看的可还尽兴?”
一道温和的声音如同低喃般介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脆响。
一道红光破开夜色,精准的飞掠而过,击中了闵墟容的手腕。
后者手腕一麻,当即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星罗棋刚从闵墟容手里滑出,他窥见的奇景便消失了。他即刻如梦初醒,急忙弯腰去拾星罗棋。
接着又是“咔嚓”一声,第二道红光接踵而来,根本不给他拾的机会,便将星罗棋击得飞弹而起,直接落到万径飞鸟局之外。
再是“咔嚓”一响,第三道红光毫不留情的瞄准了愣在在天元处的闵墟容的命门,打算结果他的性命。
可惜这一击终是没能击中,反而砸出一声金属脆响。
从那温和的声音出现到三记偷袭,不过只是瞬息,可终归经过了三次,已经足够棋盘边的文少光纵身上前横枪挡下了一击。
“老师!”陈恽信惊呼一声,却不知如何跨过古怪的立柱,只得等在棋盘外。
文少光将闵墟容带回到热石铺陈的路上,陈恽信急忙上前扶住他,却在老师的手腕上触到满手粘滞,惊呼道:“老师,您的手,这都是……血,您受伤了!?”
“我没事。”闵墟容已知被人黄雀在后,冰冷的声音挑衅道,“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有胆偷袭却无胆现身?”
藏身暗处的偷袭“鼠辈”却在此时轻笑,声音依旧温和如低喃,言辞却十分无情的揭穿道,“这万径飞鸟局……不,这星罗棋盘何时变成了尔等凡愚的所有之物?”
四周太暗,月色不足以让闵墟容等人看清说话之人的脸,可随着对方靠近,他们却莫名汗毛直立,不自觉后退半步。
对方向前踱步时,藏在赤水珊瑚周遭的火把逐个亮起,将万径飞鸟局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的赤红光芒里。
余宿刃从沁园不问自取得相当低调,堪称悄无声息,根本没料到会被人黄雀在后。更何况,当时沁园遭遇于仁傀儡兵,根本无暇顾及少了什么,高行厚甚至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棋与针而沾沾自喜。
“闵先生,可还好?”文少光忙问。
“无碍。”闵墟容应。
文少光听高行厚吩咐带闵墟容入江雪门前,先派人数度探查,确定万径飞鸟局周遭并无一人,就连江雪门周遭的巡防也十分的疏忽,就像任何一座没有总兵的不起眼小城。
他只需要避开外围的巡查而已……可现在这般情形,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文少光率先上前,并示意周遭手下聚拢,摆开阵势护住闵陈二人。
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文少光不禁感叹。
“真巧。”
数年未见,已从少年长成青年,却绝无可能认错。
对方一身玄衣,侧依赤水珊瑚而立,黑红两极对比,绝世面孔精致逼人,目光温和且怜悯的掠过文少光等人。
“白景睚忻。”文少光笃定。
“什么?他是白景?”
陈恽信惊愕地盯着彼端。
“不可能!”
他曾看过无数典籍与野史,也听闵墟容说过,“天意现身人间”就是一个人形似的枯槁怪物,怎么可能是个模样比常人还要俊美的青年?而当他对上白景的眼睛,却被那称得上是温和眼神看得心底发冷,更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沁睚忻刚接住浮空而来的星罗棋,凌双剑则半搭在他的臂弯中。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抛掷着两块刚从枝杈上掰下来的珊瑚块——正是方才击伤闵墟容手腕的东西。
“是啊,我是白景。”他说话间笑容变得愈发温和,却突兀地朝文少光等人发力,将手中把玩的珊瑚块如暗器般弹了出去。
文少光急忙横枪一挡,那琉璃般的珊瑚却撞得他手腕发麻,更朝着旁侧弹向两边,贯穿过来不及避让的黑衣精兵,在他们身上开出一个血窟窿,连抽搐都没来得及,当即就死了。
“居然没打中,要再试一次么?”沁睚忻喃喃低语着,又从旁边的珊瑚树上掰下来两块,捏在手里把玩。
他就像个会朝讨厌之人扔小石头的孩童,乍看之下温和无害,力道却是寻常人不可比拟的怪物,让在场的文少光等都不禁打了个摆子。
“宁可不巧。”
寒初珞单手提着凌云剑,皱着眉从另一端的珊瑚树后走出。
“也宁可不见。”
寒初珞知道这个沁睚忻性情古怪至极,从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听到“请君入瓮”的计策时,他便以防万一,将棋盘周遭的门人尽数遣走,就连红烬也没留下,更吩咐门人,故意松懈了周遭的巡逻。
“没想到武神也在。”文少光面上尽可能镇定,心下却如临大敌。
一个寒初珞就足以让他无暇分/身,再加上寻常兵卒根本不是对手的白景,他很有可能护不住闵墟容与陈恽信,而他带来的一万精兵也未曾将白景的出现考量在内——他们都以为白景不会察觉星罗棋的丢失,而多少精兵在白景的非人之力面前,都只是九牛一毛。
文少光心下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颇有大将之风,道:“羽山之役得见武神杀伐风采,让我叹服不已,一直想有机会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