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何。”
如诗似画的声音紧随沁睚忻的声音之后传出。
接着便是一道白影划过,打断了白御的威胁
他介入沁睚忻与白御之间,道:“你们既然自诩聪明,又何必惺惺作态地说些光冕堂皇的理由,结果依旧只会用沁园来胁迫他?”
“原来是武神。”白御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白御。”寒初珞皱眉扫过对方的双腿。
白御自是明白他的想法,道:“我说过的,是你不信。”
禁域初见之时,白御曾说过他的腿会康复,寒初珞却误以为那不过是他随口宽慰别人,免得旁人为他担忧,他还一度误以为此人不坏。现在再见,他眉目与数年前竟然无甚不同,亦如少年模样,就连身长也不曾长高,难免觉得古怪。
“你到底是谁?”寒初珞问的问题与沁睚忻如出一辙,“为何会如此了解沁园?”
“你好像并不为我苍域之人出现在俯山而吃惊?”白御反问。
沁睚忻则吃惊不小,盯着寒初珞道:“你不是该在……?”
“龙泉?”寒初珞打断他道,“你果然是以让我去救人为由,而故意把我支到龙泉去。”
他怎么可能还像当年那般愚钝?
从他想到星罗棋盘的大阵可能与苍域十宿寨的上古阵法有关,便让雉鹰给红烬送了信,更彻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可你的确救得想救之人,”沁睚忻不为所动,“而且不止救一个。”
寒初珞却道:“可我并未救全。”
他先于对自己愚钝的唾骂,先于被隐瞒的愤怒,冒出了一个念头。
——并无区别。
尽管有着如此多迥异的不同之处,甚至让他觉得恐惧。
但是,“沁睚忻”的确是“他”的一部分,否则沁睚忻在万径飞鸟局前就会否定自己那可笑的“善意”,亦不会因为他提及的“半师”二字放过闵墟容,更不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支去龙泉城,支身前来面对这些……
“不用你多事。”沁睚忻打断了寒初珞的思绪。
即便只是三魂之一,血肉躯壳与天赋却是共有,沁睚忻何等聪慧,当即明白寒初珞在暗指什么。
“一点小事就高兴,一点小恩小惠就记一辈子,一点小仇小怨就刻骨铭心,不报仇就会死不瞑目,不报恩就会耿耿于怀……这些都是你们凡愚才会计较的事,我从不在意这些。”
沁睚忻以最温和的神情,悬离到距地面数丈的地方,无比悲悯俯的瞰着寒初珞。
“你能把我想象得如此像人,真是很有意思……”
他话尾的三个字撞进了寒初珞的耳中,震得后者双目圆睁,他却毫无所觉,继续犹如一位任性孩童般自顾自地继续道:
“虽然你很有意思,我却……”
寒初珞对后面的话全然置若罔闻,只盯着他问:“你刚才说‘有意思’?”
沁睚忻:“……”
寒初珞:“是我听错,还是……?”
“我说了又如何?”沁睚忻反问,“你莫非以为能以一己之力对峙这万万苍域众人?”
寒初珞想过,苍域若闯过湛泷关,他一定会动手,他也自信能对付得了不少人:当年对上寒家众人,不过只是数百人;后在虞龙交界对上文少光的麾下,不过只有数万人;至于十万之众准祭,亦并非难事……可当他眼前不再是数万、数十万,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足够闯过数个沁园阵法的数百万人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任谁都无法想象。
“武神大人。”白御见寒初珞踌躇,到十分能屈能伸,改口劝道,“星罗奇阵崩坏,苍域百姓数众,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农人,总不能让他们沦为异邪之物的食饵,还请您让我带他们迁徙关内。”
“我……”寒初珞犹疑。
“白法的谎言依旧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沁睚忻打断道:“莫非以为如此一句,我就不会杀你?”
他满目温和的陡然栖近了白御。
白御没料此番突如其来,已经来不及用行云流叶躲开,登时如同被人大力扼住了咽喉,不给他留半点呼吸的余地。
腥甜的味道当即涌上了白御喉头,直接呕出一大口血来。
“有我在,白景的确杀不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空中跃出数道残影。
白凝羽以惊鸿照影踏空而来,以区别于六灵神的崭新法则,介入了二者之间。
白御胸口重压登时褪尽,他涨紫的脸花费数息才勉强缓和过来。
“白景。”白凝羽道。
“白凝羽,散水族被你杀光了?”沁睚忻问。
“什么?”寒初珞大愕。
“我给过他们机会逃走。”白凝羽说。
“看来散水族也是难堪大用。”
沁睚忻近乎一字一顿,周身威压加剧。
“然后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问:“想来炫耀我也如同当初那样,根本奈何不了你?”
“走!”白凝羽没等他说完,便果断扯上白御,反身踏空后撤。
“可是,白先生……”白御直被拽出数十丈之远还在犹疑。
“人都已经来了,白景还能把他们杀光不成?”白凝羽示意白御看地上黑压压的入关百姓,拽着白御向湛泷关掠去。
白凝羽的话彻底触怒了沁睚忻。
“不就是杀人吗?”
他开口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还是以为我不会?”
他周遭的重压仿佛一刹扩大了数以万万倍,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呵。”
他地轻笑令人毛骨悚然。
“我就亲自动手……”
他说:“杀给你看!”
话音未尽,他的身形已从众人眼前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浮到了那延绵不尽的迁民头顶。
如火的残阳仿佛往白景玄衣上滚了一周血色的赤边,一点点沉了下去。
红烬直瞄了好几眼,才确定了那突兀出现的古怪之处,急忙拽了一下怔住的寒初珞。
“珞大哥,你快看白景的手!怎么一直在滴血……是受伤了?”
寒初珞闻声陡然惊醒——这情形他之前在沁园见过!
被白凝羽飞快拽往湛泷关方向的白御亦是惊骇。
“等等!”白御惊呼。
“不好!”白凝羽亦呼。
他们二人几乎出声同时寒初珞已经跃身而起,铺天盖地的惨叫却紧随其后。
“走——!”
“快——!”
“退开!”
“救命!”
惨叫声跟预警声叠在一起,接着便是痛呼与哭喊。
如画竹楼风景之中,曾在十宿寨饮宴酣畅而醉,那些男女老少,那些无以计数的……活生生的苍域百姓,在残阳西下只剩一线的此刻,尽数被笼罩于悬在空中的玄黑阴影之下。
白景所过之处,再无一名活人。
只留下一列蜿蜒升腾的血雾……
……
本姓沁,名睚忻。
白景六道,天命所归。
……
纵五载,以己为祭,御六道,恣杀伐,息灭苍五万众,尸骨不存……
《苍域志·白景·睚忻》
“白景纵横。”
白御盯着漫天的血雾不禁低喃。
“统御……六道。”
他的周遭尽是刺耳的惨叫,在俯山各处回荡。
不及须臾的刹那,寒初珞已经迟了一步。
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那是只有在栖进白景一丈内、面对那恐怖的无形力量之时才能感受到的恐惧。
沁睚忻以自己的血为祭,将白景子息向外扩大了数环,用那被扩大了数倍的恐怖力量,将他所经之处的人碾压得不复存在。
寒初珞在一刹认识到了天与凡人之间力量的鸿沟,却同在这一刹逼迫自己必须去克服这种令人无所遁形的恐惧。
战!
战啊!
少年时曾经听过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再度轰鸣。
接着是伐虎神的声音。
——主身之力。
凌云无双亦在此时鸣响,属于上古名器之首的熟稔童音同在呐喊。
“神祇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