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学路上秦湾大学不远处的一个小歌厅,每年的情人节和元旦,这里都是人满为患,平时秦大学子来吼两嗓子的人也大有人在。
但这上午十点多钟,一个人来到这里唱歌的的人却是不多,很少见。
阮成钢一句话也不说,坐在了沙上,岳文仍是躺着,只顾盯着电视上那点照亮了黑暗屋子的光亮。
他唱的仍是那《一生所爱》。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在白云外……”
黑暗中,阮成钢摸出烟斗,屋子里一亮,他慢慢点燃烟斗,借着这点光亮,他看看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啤酒瓶,可是酒肴却只有一样——
一桶爆米花!
爆米花就啤酒,也是世间难得的绝配。
不过,看得出来,爆米花一颗都没有动过。
岳文突然从沙上一跃而起,一手握着麦克风,一声握着啤酒瓶,就朝阮成钢伸了过来。
阮成钢黑暗中朝啤酒箱里一摸,却是一瓶也没有摸着,他站起来对着门口道,“再给我来两箱…..五箱啤酒吧。”
守候在门外的他的司机赶紧去办。
回过头来,黑暗中,一手麦克风一手啤酒瓶的岳文仍唱得很投入,他的嗓音很沙哑,烟抽多了,酒喝多了,上火了,就是这个嗓音。
“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而我没有珍惜……”
“二哥,如果我当初不来开区,如果我不受陈江平胁迫,不去金鸡岭,如果我不给廖书记当秘书,调到市司法局……”
可是,世间哪有这么多如果?
阮成钢默默地摸出一瓶啤酒,什么也不说,“砰”啤酒瓶在黑暗中生清脆的鸣响。
没有黑夜痛哭过不足以语人生。
这个世界,有几个人不是戴着面具活着?
只有在亲人跟前,在兄弟跟前,他才摘下面具,展露出真正的自我。
这个时刻,在以前学校的周边,在两人可能常去的歌厅,一个人在黑暗中饮着苦涩的啤酒,就是岳文现在真正的自我。
他,是全省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他,曾在金鸡岭凭一己之力收回十八家金矿。
他,在辛河河畔,一年之间,搬迁了周疃大集,把辛河打造成秦湾的龙须沟。
他,是桃花岛项目最大的功臣,市高官亲自敬酒三杯。
他,用半年时间把百年老路、开区经济的血脉在平州大地上舞动。
他是选调生的典型,他是公务员的传奇,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明日之星,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
可是,再看现在岳文的样子,谁相信这是一个处级干部?谁相信他是开区的传奇?谁相信他是那颗耀眼的新星?
“砰砰砰砰——”
茶几上的啤酒瓶已经放不下了,地上的啤酒瓶渐渐多了起来。
黑暗的包间里,就剩下啤酒瓶“咣当”放在地上的声音和灌进嘴里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他们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门外,陶沙与天翼重工的老总孙健一走到门前,走廊里的气味令人难受,那地毯已经脏得掉了颜色。
当二人推开房门,却都愣了。
包间里,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光头,正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那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已经把光头的肩膀都打湿了,嘴里不住地出一阵阵抽搐声,身子上下不断颤抖着,象个受了委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