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眉目英挺,在汴梁崭露头角的信臣,说实在的,赵佶是越看越顺眼,可是心中还是有些警惕,不能如当日对王黼李邦彦之辈完全的推心置腹,赵佶心下也替杨凌也有些委屈,这人,能打仗,能理财,还知情识趣,就是得罪的人太多,自家也太有本事了一些,将来是再不会大用到什么地步的,为自己行整理禁军财计事后,多半还是要当替罪羊抛出去的,想想也忍不住替杨凌有些抱屈。
一旦略略觉得对杨凌有愧于心之后,赵佶面上就加倍的和颜悦色起来,笑问杨凌:“杨卿这些时日,一趟又一趟的入禁中,朕在这内库钱财上是个不大用心的,也不知道卿家到底朝内库当中应奉了多少……不过这份忠勤,也是难得的了,只要好生去做,朕定然是支持卿家到底的。”
杨凌脸陪笑,心里面撇嘴,你赵佶要是不看重钱,天底下就少有人看重了,老子辛辛苦苦挣来钱,一车一车的朝你内库里面送,每一笔你都清楚,现在来撇这个清!不过面上仍然恭谨不减,笑道:“圣人不计,这些阿堵物之事,都是臣的尾,却如何敢不用心,这个月以来,已经朝禁中内诸省库房交割七次,总计九十六万又三千贯,其间金银压库四十一万贯,足陌及交钞折合五十五万又三千贯,现今三司所入,只够勉强维持局面,但有兴革之事,都是圣人内库支应,如两军互调之事,臣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圣人应奉更多财计,还请圣人恕罪。”
赵佶一笑,摆手道:“你有何罪?能为国家理财,也是正经为臣之道,放在现下,比文章报国还要紧一些,不过杨卿这句话没有说错,现在但有兴革,不都是朕内库支撑?这上头,你着紧一些,朕都记在心里。”
这些时日,正是两军互调出外的要紧时侯,晋阳军且不必说他,反正上下都当晋阳军不存在,晋阳军请什么经费器械,都是一味敷衍,只是不断的催促晋阳军尽快就道,不过单单是支撑神策军出外,就是极大一笔开销了,当时御前所议先支五十万贯,现在看来,都是政事堂和三司那些老狐狸搞的钓鱼工程,先从内库掏出钱来再说,当日杨凌为晋阳军出外算的账就达五六百万贯之多,晋阳军正当河北正面,就算有河北诸路支撑,一旦开镇,花的钱也绝对不在少处,现在看来,先期没有个一两百万贯,绝不足用,赵佶先是从内库掏出五十万贯,就再停不了了,不断的又朝外掏钱,好在三司也拼命挤出了一部分出来,才让赵佶没有心疼得跳脚。
不过朝野上下,包括赵佶也还没糊涂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西军回镇已经是必然之事,河北必须有一支军马当住崛起的女真,这钱再不凑手,也得咬牙支撑,杨凌不断的朝禁中解来资财,赵佶就捏着鼻子不断花出去,这也是杨凌每次应奉禁中诸库赵佶都忙不迭的召见的原因之所在,这笔应奉资财,实在是太要紧了。
杨凌自从得了应奉天家的差遣之后,两个月来,陆续已经解入内库接近两百万贯的数字,已经超过了当初他对赵佶最好的承诺,可是转手之间,已经从内库掏出去用在两军出镇之上接近一百万贯,晋阳军说是不管,但是多少也要点缀一点,省得生出什么大事出来,又是十万贯,禁中积欠的一些用度,嫔妃添妆,又是二十多万贯支付出去,赵佶手里真没落下多少,眼看得神策军出外,内库至少还要拨出去五六十万贯的数字。
过去几年停下来的一些营建,赵佶也有心恢复,禁中几万人日常用度过去几年已经算是俭省了不少,天子不计,也不能一直这么勒掯下去,都要恢复往日气象……
没钱入帐的时侯没话说,大家熬着就是,一旦有钱入帐,方方面面的胃口都复苏了,都眼巴巴的盯着这一块,此时此刻,赵佶需要钱比没有杨凌应奉内库时侯更甚,刚才杨凌随口报出九十多万贯的数字,已经是很不少了,赵佶心里面盘算,怎么都是个不够,当下沉吟一下,慢腾腾的道:“杨卿所的债券,到底了多少出去?以朕所想,贸市市子经营所得,逐年还本付息也该够了罢……无须将太多资财压在库中,此刻国用浩繁,还是多解交一些入内库才是,朕自然有数,不会让杨卿倒了账……”
杨凌心里面一笑,脸上却显出了苦色,也是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圣明无过天子,贸市经营所得,的确是勉强能够支应第一期所行债券的还本付息……可是第一期所行的债券,不过五百万贯,债总要有些扣头,才能让诸人踊跃认购,而且这五百万贯也不是一下就交割完毕,总得慢慢的才能全部到位,库中多少要压一些,才能让这些认购诸家放心,次第将钱交齐,臣留在手中,已经是少之又少,再少一些,只怕就要误了将来应奉天家财计大事……”
“一应帐目,臣已经与内诸省检校诸库内使交割清楚,圣人一问便知,这两月来实收入库不过三百二十余万贯,臣已报解一百八十余万贯,要新届债券,只有等到明年,今年臣能再解入禁中之数,最多也不超过百万贯了,臣当日在圣人面前言及,当年应奉天家二百五十万贯之数,总算勉力不至于误事,再让臣有生花妙手,也是为难了……”
“臣托付不效,请圣人重重治罪,明年但请圣人拣选亲信接手臣手中之事,臣绝不敢有所隐瞒,在其间但查出一文情弊,臣请悬都门,以治臣效力不周之罪。”赵佶脸上也忍不住显露了一丝尴尬神色,连连摆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卿家理财本事,朕有厚望焉,哪里谈得上什么托付不效?卿家为国理财,已经是尽心竭力,朕所深知,这事情还是你的尾,不必推倒别人身上了……”
说了几句宽慰自己理财之臣的话,赵佶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边的债券究竟了多少了?”
杨凌面色深沉,缓缓点头,第一期所行债券,当然不止他报出的这个数字,汴梁积淀的财富之深厚,现代金融手段所能动员出来的财富,不是赵佶所能想象的,其实在中国历史上,无论哪个朝代,都称得上绅富国穷,大宋虽然比其起其他朝代,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但是也没脱离这个范畴,杨凌现在手中掌握的资财,除了应奉他赵佶之外,还独力支撑下晋阳军在河东路开镇之事!
在他那里,赵佶自然派了人查账,都是内诸省负责内库事的心腹内使,但是从古至今,应付上面查账的本事就层出不穷,而且这些内使也总有办法贿赂,为天家理财,从中捞些好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从来不会让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实在数字,那些认购债券的高门,也绝不会宣扬出去自家买了多少债券。
杨凌报出五百万贯的数字再狠狠打上几道折扣,报得是心安理得,一点也不心虚,那头赵佶也觉得尴尬,杨凌已经算是任事忠勤无比了,短短两月之间,风不生水不起,就給他送来了快两百万贯,完成他承诺的数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还不必象东南应奉局一样闹得天下骚然。
如此理财本事,就是蔡京拍马也赶不上,只不过无钱的时侯一切都好说,一旦有了收入,人心总是难有满足的时侯,只是巴望从杨凌这点金妙手当中得到更多!延福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赵佶眼看不能指望更多,想到花钱处却没有少的时侯,心下也有些懒懒的,脸上笑意都沉了下来,当下就想打杨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