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一下,又强调一句:“最好的马!”
说着他就从马鞍旁插袋当中取出油纸包裹着的文书牌票,递了过去,朱仝的应了声,这才反应过来,神策军?
天气还未曾全然冷下来,大雪未曾封路的时侯,就听说神策军移镇到了河东,上万军马移镇,随军多少骡马车辆,可是让太平驿足足热闹了好一阵,四下的人都过来看热闹,神策军装备之精良,骑军之多,将士之精悍,都是足以让此间人瞠目结舌的。
朱仝对神策军也是颇有好感,一则是有强军守边,他们这些人自然就多了不少安全感,二则是神策军移镇经过此处,吃用的粮米,临时雇募的夫役,补充些马骡,可是让他做了好大一笔生意,饶是驿站中人做的只是中人,在中间不过是抽些贴水,也是一二百贯满满的到了腰。
朱仝在这等朝廷用以守边的经制军马面前,可摆不出什么厢军中一个指挥使的官威,当下回头吼了一声,顿时几个驿丁就出来牵马照料,朱仝草草了看了文书牌票一眼,正是军中勘合,神策军缘边换镇,自然就有了凭借军中勘合,动用沿途驿站照料军情传递的权力,枢密院也不会在这个上头勒掯神策军,也都将这些勘合颁给沿途驿站作为对照验看的凭证。
韩世忠沿途经过,还次第召集这些沿途管驿主事之人交代周旋了一番,朱仝迟疑一下,脸上堆起笑意:“上下,好马便有,都是黑马,看你骑过来这坐骑,是铜山驿中最好的牲口,想必也知道这虚实……现在驿站当中,官马还能有几匹?就算有,也是老弱经不得驱驰的……”
“要官马,便没话说,不要一文,是俺们的应分差使。但是上下要好马,那就不同,到了下一驿,换马之后,这个天气,别人要将其养一冬再送回来,这草料钱,都算在俺们帐上,而且伤了损了,又是怎么一番话说?押头使费,都要在这个上头……”
“上下尽管放心,你回程时侯,只要平安将坐骑还回来,押头分文不少的退回,俺们管驿也几十年了,不敢砸了自家名声。”
黑羽骑士嘿了一声,笑意未免就带了三分讥讽:“俺是一路换马过来的,当年又是西军出身,如何不知道其间情事?多少钱文你尽管开口就是,只有一桩,马若是不好,俺却是要生事的!”说着他就有意无意的按着腰间佩刀。
这黑羽骑士是西北大汉,身高臂长,浑身满满都是精悍矫捷之气,更不知道临阵杀过多少敌手,自然就有一股森然杀气,腰间佩刀一看就知道是精利之器,在马鞍侧袋当中,还插着一张骑弓,佩着四撒袋的箭支,箭头粗长尖锐,配平的尾羽也极长阔,不是三石以上的弓,使不得这般羽箭。
单单这个黑羽骑士,估计这太平驿的百十号厢军一起上,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怪不得敢孤身在这大冬天的行路传信,朱仝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陪笑:“马便是好,马便是好!”
他咽口吐沫,硬着头皮开价:“押头一百三十贯,使费十五贯。本份价钱,不敢欺哄上下。”
那黑羽骑士笑笑,将马鞍袋取下来,弓袋和装杂物的插袋,就摆在地上,还有一个褡袋,就担在肩上,伸手在里头掏摸,问了一句:“交钞可成?”
朱仝迟疑一下,这个时侯他精明得就如一名老贾:“宣和四年新届交钞,折五,三年交钞,折三,三年之前,就告罪不收了,上下回程时侯,俺还的也只能是交钞。”黑羽骑士再不多说什么,在褡袋当中掏了一叠交钞出来,一张张点给朱仝。
朱仝蘸着唾沫数清楚了,才招呼那些呆着脸在旁边看热闹的驿卒:“去将破落青牵来,仔细被它踢着!”说罢又看看那黑羽骑士,看着他褡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当年新届交钞,怕不有千把贯之多,忍不住好心劝了一句:“上下,这行路携带这么多钱钞,却要多多当心才是,怎生不几人同行?”
黑羽骑士冷笑一声,眉毛就挑了起来:“若是几人同行,俺们神策军本来就是被朝廷薄待,十万贯开镇资财就打出来了,要说多来几个人,全军上下,就得吊着嘴喝风!什么鸟世道,踏实打仗御边,就是罪过!”
朱仝讷讷的不敢多说什么,大宋驿站体系,除了面向西军一路,还有平燕时侯紧急重建恢复的,其他的早就破败,帐册上也许还有成千上万匹驿用官马,实际存在的加起来一百匹都不知道有没有。
不管是地方官还是缘边军镇,想传递什么紧急事物,都得用这些驿站养着的黑马,这也是这些管驿厢军相当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时人都认可这个潜规则,谁也没有多说一句什么,但是别人是在缘边苦寒之地,去当着那才崛起,据说凶悍无比的女真鞑子的,要吃苦要打仗要死人,军用驿站却还要贴钱,就是依此为生的朱仝,也觉得面皮上略略有点臊。
尴尬之间,只有另找话题:“神策军上下,就十万贯开镇使费?这不能罢?大军来此,俺们也看在眼里。上万大军,上万骡马,一天人吃马嚼就是多少,还得营建堡寨边墙,开设屯兵大营,十万贯够个什么?如此这般,上下们也愿意挪窝?”
黑羽骑士冷冷一笑,笑意背后,有说不出的自豪:“总还是有人,愿意为这大宋打仗,总还是有人,拼尽全力照应周全俺们这支肯打仗的神策军!俺们不是那些废物禁军,直娘贼,俺们好汉子功名富贵都从马上取,传给子孙,一代代心里都踏实!那些勒俺们颈项的人物,哪个在俺们神策军上下万余厮杀汉的眼里摆着?俺们却只听……”说到这里,他就赶紧住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