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平缓,缓缓流过。也许是春雨下来了,横贯东亚大陆中部的那条长江的水位也开始涨了起来,卷动着翻腾着的浪花,一直东流入海。
在江陵府城左近,长江北岸,一个穿着紫色公服的男子,正带着一群大宋官员模样的人在江边散步。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亲卫。长江两岸都是葱绿的稻田,汉家农夫都带着竹笠在田中插秧,赶着春雨前后的季节,完成播种。哪怕是大宋的朝廷命官儿们经过,也不能打扰这些卑微的农夫。否则就等着被御史们用潮水一样的弹章给淹没了吧。
那紫袍男子,正是特进(正二品散官位),观文殿学士,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卫国公的贾似道了。
他在江边缓缓而行,低头背手若有所思。不多时,就站在一处青松翠柏环绕之下的坟地之前,呆呆地看着这处埋骨之地。
这坟是新立的,有牌坊,有石道,有碑亭,有小小的祭殿,规格不低,不是寻常人可以享用的。坟前还立有石碑,上书“大蒙古国公主宝音特穆尔之墓”。贾似道忽然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众人全部退后。只有一名书生打扮的俊俏青年凑到他身边。
这书生正是李翠仙假扮,她低声道:“世伯不必担心,蒙古方面不会过分追究的,黄金家族的公主郡主成百上千,根本不值什么钱的,这个宝音又是贵由的种,而且还有一半斡罗斯血统,更是不受重视。要不然也不会被末哥抛弃在磨石岭了。”
贾似道冷笑:“老夫会怕蒙古人追究?要不是为给你脱身,老夫用得着花那么大周章?你毕竟是寿松兄的女儿,要是让上面的人查明了身份,再想回益都就难了。”
“上面的人?”李翠仙蹙了下秀眉。突然道,“若是我家大人在益都举兵,您的那位上面会怎么样做?”
上面。当然是指大宋官家赵昀。这位爷已经做了35年的天子,有点什么本事和毛病。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指望他北伐中原,真的是在白人做梦!
贾似道只是尴尬一笑,半晌才道:“此事终须谨慎……北地不比四川,山高水险,不利于骑兵挥。吾大宋精锐几番扫北,都折在没有可用的骑兵上面,即便一时得逞,也难以持久。”
李翠仙斜睨着贾似道。淡淡道:“世伯,您真不知道南沱场大捷是怎么打出来的吗?”
她不等贾似道说话,就自顾自往下道:“我在霹雳水军的军营中呆了一阵子,真是见识到那位陈将主练兵带兵的手段了。其实也不甚难,就是朴实、蛊惑、严明……军中风气朴实,不求奢华,官兵同苦,也少和外界接触。这样才方便用民族大义和战死成仙的说法蛊惑人心。人心一旦被蛊惑起来,就不再怕苦、怕死,就能忍受严格的训练和纪律。也不会过分追求财货。这样的兵,和我所知的成吉思汗起家时的蒙古精兵其实是差不多的,虽然武艺骑士不如。但是辅以天雷、强弩,如何不能硬抗蒙古?”
道理是这么回事儿,可是要做到就不容易了,特别是在300年陈规陋习拘束下的大宋。
贾似道沉沉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霹雳水军练兵的什么《操典》、《条令》吾这里都有,你带回去给寿松兄看看,让他也选两三万青壮,找个僻静的岛子封闭起来练兵。若能练出三万霹雳水军这样的精锐。就能立于不败了。老夫也会在江南练兵,就在霹雳水军的基础上扩军。至少练出五万精锐。如此,我们两方联手。可有八万精兵,纵然不能恢复中原,也能让齐鲁之地归于大宋。”
“练八万精兵……那得多长时间?”李翠仙容色有些犹豫,虽然霹雳水军训练的时间也不长,但那是陈德兴亲自训练的,换成别人恐怕没有他的本事吧?而且霹雳水军毕竟还是水军,南沱场之战也是以水战为主,就算是陆上的交锋也是步兵对抗步兵……还是在蒙古汉军士气几乎崩溃的情况下开打。这样的胜仗,到了北地平原,是根本打不出来的!所以,在李翠仙看来,起兵反蒙的制胜关键还是时机!
一定要趁着蒙古内讧的机会举兵,决不能拖到新的蒙古大汗产生。
贾似道哈了一声,似乎在掩盖心中的什么想法。只是眼神当中那点无奈,怎么也消退不掉:“翠仙,这事儿……还是不能急的!再多准备准备吧。”
急也没有用!贾似道不是大宋官家,而大宋这家300年的老店也早就没有初兴时候的朝气了。
……
马蹄声轰隆隆如雷一般响动。数百铁骑,只是簇拥着大蒙古国总领漠南军国庶事的忽必烈大王走在前头。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白色的旗帜翻卷,更有无穷无尽的铁骑步卒跟随。忽必烈的大军,终于回到了燕京城。
在忽必烈身后,除了忠于他的属于蒙古中央兀鲁思名下的漠南蒙古各千户的兵马,各路以探马赤军为名的大蒙古精兵猛将,更有北地各路汉侯的精锐步卒。大蒙古国最强的武力,现在就集中在忽必烈的麾下。步骑足足十二万,军资由北方汉地竭力供应,虽然谈不上充裕,但是足以支撑一场长期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