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塘沽市马车站,一长溜的有轨马车依次驶入了站台。现在大明的有轨马车已经成了一个非常热门的产业。各路资本蜂拥而入——资本当然是充足的,要不然怎么展资本主义?旧大陆的金银通过不平等的贸易流入,新大陆的金银则被掠夺到了大明帝国。
而且这些金银并没有被埋入后院就此沉淀下来,因为大明帝国的有钱人基本上不用担心被官吏惦记那点儿身家。因为陈德兴建立的不是一个传统的中式官僚集权帝国。而是一个以贵族(主要是小贵族)和士绅(主要是商人)主导的地方自治为基础的,中央和地方分权的国家。拥有士绅身份的商人都是选民,如果被官吏欺负是可以直接找地方议员出头的。那种抄家县令、破门知府在大明本土,根本没有存在的基础。
另外,大明大部分的富商现在都住在“商市”中,就是以“市”为行政单位的地区。除了“北京市”和“江都市”之外,大明的绝大部分商市都是商人士绅的天下。因为大明国内的贵族如果没有公职,一般都会居住在乡间经营庄园。不大会跑到“商市”中居住。
因此“市”的议会和政︽,权,通常都在商人们手中。他们自然会采取各种保护私人财产的制度和规定。将资产存放在这些“商市”中是相当安全的,所以这些“商市”也就成了一个个吸引资本和商人的吸金器。到了如今的天道六年秋,建城不过七八年的塘沽市,便已经是一座相当繁华的新兴城市了。
陈德兴坐在塘沽市府提供的豪华马车里面,只是打量着外面的繁华夜景。
他现在坐着的真是一辆非常豪华的大马车,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富豪家里面借来的。只见车厢镶金嵌玉,四面都安装了明都出品的刻花透明玻璃。由八匹头顶着高高花翎的一水纯白的高头大马拉着。车厢里面设置了两排面对面的座椅,中间还有一个案几。座椅上铺的是松软的黑色毛皮,不知道是从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案几上面则放着几杯清茶和几样小点心,茶水是那个名叫娜塔莉的白女奴泡的。当日陈德兴买下的十几个白女奴,只有她一个留了下来。现在就跪坐在案几旁边,含情脉脉地望着陈德兴。几样小点心都是随行的御膳房做的。刚刚由杨婆儿带上车的。除了杨婆儿和娜塔莉之外,车上就是陈德兴、李翠仙和宝音。五个人坐在车里面儿一点儿都不显得拥挤。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街道两边矗立着一根根木杆,是用来吊灯笼的。穿着黑色袍服佩着横刀的捕快,正将一盏盏点燃的灯笼悬挂上去。这并不是为了迎接大明皇帝到来而悬挂的,而是商市夜间照明的手段。路边实行了暂时的戒严,都是扛着天道六年式燧滑膛枪的近卫军士兵。还有一些单膝跪迎的商民,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多数是汉人。有些人还带着家眷或白女奴。靠着路边还停着一些马车,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商民的座驾?
街边的商铺酒楼都是灯火通明。窗户无论是糊纸的还是镶玻璃的一律关闭,还拉上了窗帘。不过还是可以看见里面人头攒动的影像。
陈德兴的车队在石板路上扬长而过,一路铃声响亮——大部分商市都有规定,车辆和马匹、骡子、驴子进入商市必须悬挂铃铛。同时还要遵守一系列的规则,还有专门的巡路捕快负责指挥和管理人车通行,还有专门的车马道供车马通行。
总之,这些自治的商人城市都被管理得比较井井有条……
陈德兴转过头,朝对面的杨婆儿笑道:“婆儿。这个塘沽市的知市叫什么名字?”
杨婆儿是宫廷大总管,陈德兴前往塘沽的行程都是她安排的。自然和塘沽市的头头们打过交道。
“回禀圣人,塘沽市的知市叫钱度,是明都天道书院天道系毕业的。在塘沽当过道观观主,后来又加入了真理会,三年前当选市长。”
“倒是干得不错。”陈德兴点点头,“这塘沽比朕前年来的时候又繁荣了不少。房子又多了不少,马路上还有了路灯。”
李翠仙一笑:“圣人是不是要提拔这位钱知市一下?”
陈德兴只是笑笑,坐在那里没有回答。现在大明各个商市的知市谁没有做出点成绩来?虽然他们的能力不能和后世红朝干部相比,做事情的制肘也颇多。但是比起大宋那些一篇文章考出来的科举官儿可是强了不少,而且他们的责权也分明。就是要把商市管理好展好。要是没有本事做到,那么自然会被人用选票换掉。
另外,这些选上来的知市还有一支比较可靠的事务官队伍可用。商市事务官待遇优厚,可不是大宋朝那些没有什么薪水的吏员。而且,大明的事务官也不是世袭的而是考试考出来的,考得也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实学的本事。具体的考试都是由地方议会负责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算学、律学、工学和武学(维持治安的需要)等等。都是能做事情的事务官,还有选出来的政务官和议会盯着,自然比那些世袭来的只会欺下瞒上的污吏要强多了。
由少数精英选出来的官(一亿人的普遍民主在13世纪根本不可能),考出来的吏,还有议会监督,而且还是个百废待兴的大局,怎么会做不出成绩?
这不是那位钱大知市有本事,而是如今大明制度比较合理的功劳。
大明的商市能够展得那么好,靠的是制度。那么北明十七都(十六国的都城加巴拿马)想要起来,也没别的办法,也只有采用良好的制度安排了……
想到这里,陈德兴突然开口道:“把钱度召到行宫,明天的午膳朕和他一起用。”
……
“圣人,塘沽知市钱度到了。”
“宣他进来。”
第二天中午。陈德兴才在李翠仙的陪同下在餐桌旁坐下,杨婆儿就把客人带来了。陈德兴仔细打量着来人,这人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眼灵动,举止却难免显出了心中的忐忑。穿着一身红色官服,戴着顶乌纱帽。给陈德兴行了跪拜礼。然后就起身垂手而立,脸上努力维持着温文的笑容。
陈德兴看着他,“你就是塘沽这里的父母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