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鹰猎物一般的锐眼盯在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的炎梧桐的身上,约有十息的功夫,才缓缓地冷声道:“果然没死。来人,备轿,本王即刻带她入宫面圣!”
言罢,转身,甩袍,离去。
一片风来一阵雨,来也匆匆,去也急急。
没看见她只剩下半条命了么?!
炎梧桐抬,沉敛如水一般的黑眸暗愠起一道冷寒冰冽的光芒,这个男人,就是让前身死去的罪魁祸!她会让他知道,遇到了她,他就是人类最卑微的蝼蚁!
傲什么傲?!
若是在前世,胆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早就一个冰凤掌扔过去,让他尝尝什么是刺骨疼痛的骨髓成冰的滋味!
侍女无意中扫到她眼中的冰冷,略略讶异,待要不动声色地看个究竟时,对方却闭上了眸子,仿若方才冰寒入骨还带着丝丝杀气的视线是一种错觉,那精致小巧的五官如今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无助。
死而复生?那个女人,当真有意思……
“殿下,这伤势,万可移动不得!”一位不要命的年轻太医,在这节骨眼上非常有勇气地打断了康王的瑕思,居然为区区一个全帝国最穷的贫民集中地水巷里的无名氏在帝国最残暴的杀人无数的康王面前异议,到底是说他正直呢,还是说他愚蠢?
康王阴晴不定,暴戾出名。虽然少年英王,俊俏风流,地位权势让无数人迷恋贪图,但是因为惜命,往往不敢在他面前多吭半句,多喘一息,就怕惹恼了他。此刻,区区太医,这是找死的节奏?
在众人都以为这年轻的太医会被康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捏碎脖子的时候,康王居然邪笑了一下,勾起那年轻太医的下巴,狼声道:“着慕太医随身服侍,此女若香、消、玉、殒,尔与尔三族亦无需活了。”
原来,一把捏碎脖子还是仁慈的,牵连无辜的三族之人才是真正的残酷暴戾。
众人惊得眼珠子白多于黑,如同被人施法定住不动一般,许久都无法转动。
年轻的慕太医一下子腿软,瘫倒在地。
他不是英雄,他没什么见识,他考进太医院不过才短短的一个月,只是本着太医的职责而多交待了一句,怎么就牵扯上三族亲人头上了?
这女子,看似醒来,其实一个不慎,极有可能现在的清醒就是一种回光返照,他如何能保她一定能活下来?!
康王说罢,那狠厉的眸子却紧盯着那躺在马车横榻上的女子,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反应,可炎梧桐却一如之前,闭眸休息。
这一反常,让康王地接认为这个女人不简单。
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为自己求情的人因为受自己的牵连而被诛三族,多少都会有点悲愤或者其他表示的吧,可是这个女人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康王微眯起了眼,掩住那阴戾的眼光下流露了来的一抹兴味的光芒。
“康王,饶命!康王,饶命!”年轻太医的头猛地直磕地上,咚咚直响,几下功夫,青石地面上就印出几道血迹。
本来还对他的直言有些许好感的炎梧桐见状,清冷的心再度冰冷。
蝼蚁,偷生之念太重。
她又不是不能治,就算没有太医,她有前世的修真功法,只要有一缕气息尚存,她就能自行修复受创的肌体。
修真之道圆满,身体不老不死,除非魂魄离体。
只是她现在的新身体非常的虚弱,而一向站于顶端的傲气和低贱身份的双重冲击,让她闭起眸子不加以理会,省得在这个还不知道实力与势力的时空里就被当了炮灰给轰掉。
若真是那样,她可就被前世的仇敌给笑掉大牙了。
日后,这个跋扈的蝼蚁男子,少不得让他吃一吃她现在这种苦,甚至,还要他苦于她现在千倍万倍!
“保她见到圣上之前不死,便饶你族人性命!”见炎梧桐死了一样的躺着,那气息微弱得有出的气几乎没有进的气,想来方才的想法可能是一场错觉的康王冷血地道,转身甩袍上马。
炎梧桐冷锐的眸子刷地睁开,盯着那远去的身影,沉凝的凤眸掠过两道精光。
余下之人,一阵忙乱,没有现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华锦奢丽的马车,踢踢踏踏,车轴辘辘,缓缓前行。
慕太医顶着血青的额头随车照看,神情恍若赴死之人。
一世高高在上的炎梧桐算是明白了,原来他刚才所求饶的,是他族人的性命,而非他自己的命,冰冷的眸子蓄起几分淡淡的柔软。
这只蝼蚁,看来有几分情义。
躺在柔软的车厢里,炎梧桐打算合眼,自行修复受创的躯体。
不知道宫里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召见这具身体的主人,总要能把气喘直了才能应付。
她前世一手幻术出神入化,玩、弄、男子无数,什么天地豪杰,江湖草莽,公卿皇族,帝王将相,皆在她的幻术之下俯称臣。
即便如此,她依然一身的冰、清、玉、洁。
待凤玄宫横行天下,门徒无数,势力庞大如天难撼半点之际,便一心潜入修真之道。
所以,更加的看不起世间男子,亦对抱死守节的女子特别高看一二,因此也对这具身体的前主儿特别的有好感,动了凡心欲、念,揽下她所有的仇恨,为她雪耻。
不然,凭她的能力,甩手寻个高山密林,收拾几头猛兽做家宠,再度潜心修道是信手掂来的事。
此具身体前主儿之仇,可不仅仅是杀个个把人就了仇怨那么简单,还怀揣着惊世大秘密……这个秘密,纵横天下,也只有她才能帮“她”完成。
见她疲惫地闭眼,年轻的慕太医急忙唤道:“小姐,小姐!你可有哪处不舒服?你可累了?……”
他是个正直的人,最讨厌看到皇族子弟仗势欺人抢男霸女,因此才会心生怜悯不顾身份低微而强出头在康王面前为希梧桐说话,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自古,人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说。
他觉得他并没有错,他亦不怕死,只是怕族人被他牵连。
不得已,才应下保此女之命,直到见到圣上。
“太医无需惊慌,本宫……本小姐无碍,只需闭眼歇息,勿扰。”炎梧桐清冷有礼的声音淡淡如山泉流过般响起,习惯性地说“本宫”硬生生地改变成“本小姐”,之后闭语不言。
慕太医似乎过于紧张没有现她言语上的异状,轻轻地“哦”了一声,擦了一把冷汗。
丝毫没有觉得这个从贫民窟水巷里走出来的贱民女子言语之间这般得体大方,淡定从容堪比王公贵族小姐有什么异样,那浮动的心思却挂念着保她不死,才能保住血亲内三族。
北庆朝的皇宫,是在原南凤朝皇宫的旧址上推翻而建。
不过才十来个年头,入目的一切都还是崭新崭新的。
因为是重建,宫檐画壁富丽掌皇,白玉为阶,黑石为柱,盘龙飞天,凤舞后宫,澄澄灿灿,红墙绿瓦,比俭朴的原南凤朝不知奢华了多少。
御林军林立,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南凤朝虽被灭拓跋氏灭了,拓跋氏成了北庆皇族,拓跋帝依然不放心,十几年过去,依然害怕南凤朝并未灭亡的旧部潜入皇宫刺杀,依然睡不安稳。
南凤后当年诞下的那一含珠而笑的孩子,人人都说早已葬身狼腹,唯有拓跋帝知道那孩子并未死,不过是失踪了。
他午夜梦回,总是梦到那个孩子同举着明晃晃寒森森的利剑,叫嚣着要杀他为父皇母后尝命,为他南凤朝陪葬。
醒来之后,总是大汗淋淋,值岗的护卫添了一层又层。
十几年过去了,开国皇拓跋帝两个月前才刚死去,如今当帝的是康王的亲大哥拓跋凌,还保留着先帝的守卫习惯,听说,是个性情温善的皇帝。
温善?
坐在宫轿中的炎梧桐,朱砂唇讥讽地勾起,腮边形成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做皇帝的若是温善的,早就被其他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