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读懂你的《理性论》之前,老夫也没有参透圣人的这段教诲。”章惇道,“不过现在老夫总算是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并不是不想让民知道他的道,而是不想让民知到求道的手段。而你的‘理性论’,就是求道的手段。你的‘实证论’,则是证道的手段。这二论本应由圣人掌握,你却将它们公之于众。”
“所以,天下将会因为你迎来千年未有之变局了!”章惇加重了语气,“崇道,你觉得做官家的,做宰执的,有人会喜欢这种千年未有的变局吗?这变局,对于他们而言,又有何增益之处?”
果然厉害!
武好古心道:理性主义不就是启蒙运动的主导思想吗?而启蒙运动不是敲响了欧洲大陆封建势力的丧钟吗?
虽然自己的《理性论》还是非常浅薄的,还停留在理性演绎法的阶段——因为受到科学展的限制,清楚明白的原理很少,所以通过理性演绎法推理而出的道理有时候会非常神秘而不可验证。
但是《理性论》配合上《实证论》,还是给了人民,或者更准确说是一部分知识分子进行独立思考和理性判断的能力。
而居上位的当权派,又有几个人会希望下面的老百姓(知识分子)能够独立思考和理性判断?老百姓要都会独立思考了,谁还会相信赵佶是“受命于天”的“天子”?他爸爸明明是神宗皇帝,怎么成“天”了?而且他们老赵家的天下,也是老祖宗赵匡胤行不忠不义之举,从恩主柴荣的孤儿寡母手里夺来的……同样的,人民的独立思考和理性判断,也会动摇没什么用处的士大夫的权威以及他们所坚持的政治路线和伦理道德。
“还是大涤翁所虑周全啊。”
到了这个时候,武好古也不得不承认章惇的眼光——理性主义和实证主义在社会学上的确是存在负面影响的,它们可以说直接推动了万恶的资本主义的诞生!
但是没有它们,科学技术又无法进步,中国社会就只能长久停留在中世纪,静静等待着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
“可惜《理性论》和《实证论》是没有办法收回去的!”武好古摇摇头道,“即便打成了伪学,也阻挡不了它们的传播……就算是学始皇帝焚书坑儒,也没有用的。”
是啊,赵佶、蔡京还能去巴格达,去君士坦丁堡,去意大利焚羊皮卷,坑神斗士吗?
章惇点点头,“没错,即便是打成了伪学,你的《理性论》和《实证论》还会在辽国继续传播……即便是大宋民间,你的学问也不可能完全禁绝了。”
也是啊,在界河云台学宫里面,来自燕云诸家和契丹贵胄的学生至少占了三分之一。
而且赵钟哥这两天又去了按出虎水——他是去接阿骨打的庶长子完颜斡本(宗干)和嫡长子完颜绳果(宗峻)到界河读书的。
赵佶权力再大,也不可能去白山黑水之间坑了完颜阿骨打的儿子们吧?
“既然不可能禁绝,”武好古顿了顿,“那还不如用其精华,去其糟粕。”
“怎么可能?”章惇一笑,“民若已知,又怎能使之不知?”
他摇摇头,“不过老夫现在不在其位,也就不必为蔡元长谋了。崇道,你今天请老夫出来钓鱼,不会就想和老夫坐而论道吧?”
“大涤翁,”武好古看着须皆白的章惇,笑道,“晚辈能和张相公亲近亲近吗?”
张相公就是张商英!蔡京用右相拉拢苏辙,瓦解了武好古和旧党之间的同盟,同时也当了张商英上升的途径。所以张商英一定是怨恨蔡京的!
武好古这些日子躲在海州也没闲着,一直都在和吕好问、苏迨还有替代苏辙出任礼部尚书的施国忠在谋划对策——施国忠现在的职官是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人当然在开封府,不过却可以通过书信和武好古往来。
吕好问、苏迨和施国忠三人谋划出来的办法就是主动出手,搅动朝局。用张商英敲掉蔡京!然后再让苏辙晋升左相,由张商英出任右相。这样苏辙和张商英又得斗上好久……
不过武好古是没有能力扶张商英上台的。他虽然有钱,但是相位也不会拿到佳士得行唱卖啊!所以他得求着章惇帮忙——章惇肯帮忙了,武好古的钱才能用对地方。张商英才能上台!
“哈哈哈!”章惇大笑着,“崇道啊,你可是越来越长进了……只是张天觉和蔡元长又有何不同?你觉得他会容得下《理性论》和《实证论》?”
“总能拖延数年吧?”武好古说,“无尽居士如果当上右相,总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坐稳位置。然后还要做出一点政绩,以便获得官家的信用。而我实证学派,是可以给无尽居士帮忙的。”
实证学派现在是一天天在壮大!如果能拖过明年,起码能多一百几十个右榜进士。如果再拖上三年,那么实证学派的官员数量就能达到四五百之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