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被对方一眼都不眨地看着，本来或许换个地方他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加上了这大背景之后，竟也是能叫他背后毛的，然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问话可真像是没品而糟糕的搭讪，可惜没有办法把之前说出来的话给吃回去。江大人的目光直白得没有任何弯绕，宋观被看得有些冷，但觉得大概是这牢狱本身就潮湿阴冷的缘故，便强撑着对视了一会儿那江独秀江大人那几乎能将人刺穿的目光，结果之后现强龙也是压不过地头蛇，只好自行移开视线，心里卧槽了一声大理寺卿都是这么可怕的生物吗，这牢狱光环笼罩之后，光是眼神就能杀人啊。

江独秀也不开口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宋观叫江独秀看了这么一会，也有些受不住，他想了想，也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强行集中到了跟前牢房里那被吊着的敌国奸细身上了。挤出了几声显得生硬的笑后，宋观便询问起了身边江大人这奸细的事情。江大人倒是对宋观的问题有问必答，而且还答得很详细，不过宋观今天实在是宿醉之后脑袋疼，总是听着听着就不知道思维扩散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是以江大人那话他也就只听了个大概。听到后来他也是撑不住了，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别人的时间，也浪费自己的时间，便约了江大人明日几时有空可以再谈。一场谈话由此暂时画上一个句符，而从头到尾的这谈话里，那牢房里头的奸细始终是半死不活未曾动弹的模样，连脸都叫人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出了牢狱的时候，宋观跨过门槛时倒是一不留神绊了一跤，幸而站在他旁边的江大人反应够快地扶了他一把，那冰凉指节触摸在手腕肌肤上冻得宋观一个激灵，再配上旁边这人眉心那鲜明得几乎滴血的朱砂痣，有那么一个隐约的影子从脑子里蹦踏出来，是当日刚来接手这壳子的时候，那时事态进展如此之快，当日夜里宋府就被抄了，他们一家子锒铛入狱，最后死了那一对父亲阿爹，彼时晚上就有这么一个人将他从被窝里拖出来，将他绑着送去了牢房。宋观一愣：“我想起来了，”他对江独秀说，“你是那个……”

可惜没了“那个”下文，宋观因着脑袋疼，注意力并不大集中，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遭，但对于如何说出口去是并不大留神的，是以漫不经心里，“那个”两字出来之后他就是卡在了原处，后半句话不及说完，并且再没有然后。小饼是袖手在门边等着宋二公子回去，宋观见着了小饼，且他又正好卡着词，便没了心思再与江大人说那一些早就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他同江大人告别，走到了小饼跟前，今早出门的时候宋观并未见着小饼，此刻小饼在他面前是面色并不好的模样，有些憔悴，再加上府中人说昨日他自己是被大哥从楚馆送回来的，宋观心想难道小饼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大哥罚了吗？

这好长一段时间里，宋观许久都未曾和大哥见面说话，是以他是平日里不怎么想起大哥的，甚至最近日子过得太随性，导致他都要产生了一种大哥会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结果昨夜一事真是当头一棒，这事告诉了宋观，大哥虽然不理他，却还是注意着他的动向。如此宋观见着小饼受了罚的模样，心中倒是一下想起了大哥曾经和他说过的让他别在外头乱搞男男关系的威胁话语，也不知道去楚馆这事算不算是乱搞男男关系的一种，但是话又说起来，大家喝个花酒也就是逢场作个戏嘛……卧槽等等为什么这话说起来怪怪的！

反正头还是疼，宋观觉得自己以后再不能喝成这副德性了，询问了小饼一句“你没事吧”，回了宋府他将这一天的文书资料稍微理了一理，整个人都处在被车碾过差不多的状态里，连饭都不肯吃了，踢了鞋子就蒙头大睡，中途旁人叫都叫不醒。

接下来几日便是审理奸细的事，这正事闲暇之余，宋观还有点心情来担心大哥是不是会突然冒出来将他揍一顿。结果大哥一直没出现，隔了几日小饼倒是和他说差不多可以给大哥继续写信了，于是宋观又开始了隔三差五就去临渊观投个信的生活日常。只是没料到那奸细一事还没审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半死之人就趁着看守的一个没注意便自戕了。因这事情生在晚上，宋观被人匆促喊到了牢狱里，而里头就只横着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

江大人正面不改色地同仵作一起查看那具尸体，瞧见了宋观进来还抽空打声了招呼。幽幽光影之下，死尸边上的江独秀江大人看着尤其叫人觉得像一具活尸，而且还是那种长得比较好看马上就会扑上来吸人一口精气的活尸。觐见太后的时候，江大人说那个牢狱里死去的奸细是自己用手指从自个儿眉心骨的地方将脑袋捅穿，太后听了之后皱着眉没有说话，只寻了一个理由让宋观去找小皇帝，算是将宋观支开了，大概是有什么话要同江大人单独说。

小皇帝还是那一副白白软软的白兔模样，他见着宋观的时候倒是挺开心的，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聊到了学业方面的事情，小皇帝就说到自己最近在练字，可惜有些字总也写不好，然后又说那字体就是宋观比较擅长的“柳体”，又说了一会儿便说要向宋观讨取经验，最后笔墨搬出来了，小皇帝便是要在宋观的现场指导之下练字，前头都写得不错，可写到后来有一个字怎么也写不好，眼见着小皇帝虽没说什么，但眼眶都红了一圈似乎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宋观心里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臣僭越了”，然后上前握着小皇帝的手写完了那个字。

当宋观的手握上来的时候，小皇帝脑袋里是空白了一瞬，因为这握笔写字动作里他几乎是被宋二公子从后头环抱在怀里的姿势，他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但他身后的宋观倒是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妥，这动作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什么尿点和爆点可言，根本没可能联想到别的地方去，而且对象又是个小孩子的小皇帝，不过写完了那个字他是反应过来自己同小皇帝这么亲近不对啊。方才是一时看小皇帝可怜才写了字，要知道小皇帝可是要日后为了主角受将他给搞死的人，这要是他同小皇帝关系好了，万一小皇帝手下留情留他狗命一条那剧情可怎么进展？

宋观想到这里立刻松了自己握着小皇帝的手，然后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皇上你字太丑，臣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皇帝：“……”